这片林子,只有他们来去自如,外人进不来,进来了,也跑不出去。也许师兄选择了这一条路子逃生。

他曾想过,定是师父将师兄接进了仙鹤洞。但师父说过,只有死了或者快死的人,才能到洞中去,所以,他不相信师兄已死。

如果师兄活着,定然便在这片林子的某处。

几十年来,师兄是激励他为蜀民奔波的一种力量。蜀王在,蜀国便在,蜀民便有庇佑。

蜀王不在了,蜀民被屠杀近尽,幸存者躲进了深山幽谷。

天府之国从此便成为莽莽苍苍的无人之境。

翠翠虽然在树枝上腾跃,不知怎么,他老是感觉有一种嗡嗡嗡嗡的声音从大地深处传上来。

他想起他们曾经藏兵的洞穴,激动地一个一个进去寻找。

无一例外地,那些洞中也只有蛇虫蚂蚁这样的活物。

翠翠孤寂地在林中窜来窜去,有时候,他也去江边伫立,呆呆地凝望江水。

一天,又一天。

江中,偶尔有清军的船只经过。没过多久,连清军也没有了。

但是,翠翠依然不敢去峨嵋山通风报信,叫那些幸存的蜀民出来,因为清军离开的原因实属无奈。

他们屠杀的蜀民无人掩埋,瘟疫之气很快便在天府之国蔓延,清军在死伤惨重的情况下,不得不作出暂时退出四川的决定。

康熙皇帝“屠尽四川鸡犬不留”的圣旨让杀进来的清兵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没有粮草,饿得前胸贴后背,还要饱尝瘟疫之苦。

清军走后,广袤的蜀山蜀水仿佛再无活物。

翠翠成了一只在岷江沿岸流浪的猴子,他无家可归,也没有属于自己的族群。

他曾经想过回归猴群,但他现在并不是一只真正意义上的猴子,他的心中还有太多的牵挂和怎么也忘不了的责任。

翠翠经常会回到重瞳观,在四面漏风的大殿打坐冥想。

他多次努力想要施展思存之术,希望像过去一样,看见一些自己渴望见到的景象,比如,平樨师兄的下落。

可惜,他毕竟是一只猴子,还达不到杨展作为人时的境界。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一无所获。

春去秋来,即使无人欣赏,岷江风月依然美得炫目。

杜鹃鸟依然啼鸣着:“子归,子归,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

翠翠疲惫地在四目仙翁的座前睡了过去,睡梦中,他听到了熟悉的竹笛之声。

他猛地抬起头来,竖起耳朵听了一下,这不是梦,是他,一定是他。

师兄……

翠翠往后山飞去。

他在一棵大树的枝丫上止了步,满眼泪水地凝望着葛宝师父坟前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啊,师兄,我终于见着你了。

可是,我现在只是一只猴子,你还认得出我吗?不,你定然认不出我。

别说你双目失明,就是你看见翠翠,又怎能知道它就是我!

翠翠悄悄过去,静卧在平樨脚下。

一曲既罢,平樨轻叹道:“师弟,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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