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会不认得裴瑟的车。

心生了在意,竟是以前从未注意过的风景,裴泠差点当即便落下泪来。她静静地看着那辆车就保持这样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行驶在前方,即便道路前无阻挡,那辆车也不加速,也不故意放慢,至少在寻常也不会过分引人注意。

裴泠不知道裴瑟有没有看见她,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她看见那辆车提前一步停在了学校的附近,像个便衣无名于大众,悄无声息。

下了车裴泠本想直接走的,假装心中没有澎湃,可某种膨胀的情绪始终就在那里生根发芽,操纵思绪,摆弄理智。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身向那辆车明朗地挥了挥手。这大概是她在阳光下第一次笑得如此灿烂,以至于她都觉得自己的神台也开始变得清明起来。

“我不会辜负你所有的期望,在这个世上努力地活。”

她进教室的时候,那个叫Jennier的女孩正好和别人说完话。裴泠坐到她身边,只是犹豫了几秒,便勇敢地开口道,“你好。”

Jennier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她。

“我……其实我正在找人一起做生物课的作业。”裴泠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所以我想问一问,我能不能加入到你们,和你们一起完成它呢?”

“噢。”那姑娘说,下一秒她便善意地笑道,“当然,当然可以。事实上,我们正在为凑不足人数而发愁呢,你能加入那真是太好了。我记得你,上次也是你坐在我身边的,对吧?”

裴泠拘束地点点头。

“可是,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裴泠这才发现自己连名字都还没告诉人家,她脸涨得通红,连忙补充道,“Irene,我叫Irene Pey。”

Jennier对她热情洋溢地笑道,“以后多指教了,Irene。”

从此裴泠交到了她在学校里第一个朋友。

敞开了心扉之后,她交到了越来越多的朋友。从高中升入大学后,那辆徘徊在巴士前的黑色轿车早已不见,裴泠并不在意,因为她对车子的主人已然信任无比,情根深种。

她遵从灵魂的本性向裴瑟展露了爱意,也如同电影的完美结局一般,得到了回应。他们搬进了同一个房间,约会,亲吻……一切都很理所当然。某个晚上她起身喝水,裴鸥孤寂地站在阳台上,指间夹着一根烟。

屋里没有开灯,裴泠走过去问他,“这么晚还不睡?”

裴鸥泯灭了那根烟,“我要回国了。”

裴泠微微张大了嘴,嗫嚅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这么快?”

“苟活了这么多年,你应该为我们感到开心才是。”裴鸥说,“来日你也一定会有这样的选择,留在这里,或者跟大哥回国。如果你选择了后者,到时千万不要忘记我和你说过的话。”

裴泠往卧室看了一眼,门半掩着,她身上甚至还有欢爱过后的痕迹。她笑了笑,回过头对裴鸥说,“无论如何我都会守住他,不计一切代价。”

裴鸥低头痴痴地笑,“如果他知道我怂恿你去为他死,他可能会恨不得从来没有过我这个弟弟。”

“他很疼爱你,还有阿宥。”裴泠笑着说,“他会理解你为他做的一切。你不用担心我会离开他,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一个人的四季,真的很冷。”

裴瑟给了她足够的自由,尊重她的一切喜好。裴泠最后却还是没有去专门培养厨师的学校,她给出的理由是,如果以后她拥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餐厅,总不能连管理的方法都不知道。

显而易见这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可裴瑟却郑重地把它放在了心上,也多年不忘。

大学毕业后,裴泠应聘上了一家名望颇好的酒店,一边在后厨钻研料理,一边处理行政管理的工作。她认真且勤恳,大方会做人,极快就博得了同事及客人的好感。

她每日同裴瑟一同出门,因两人工作都不定时会加班,生活步伐出奇得一致,从未出现过特别的矛盾。

唯一的诟病是裴泠离不开裴瑟半日,于是裴瑟出差的时候,她不惜请假也一定会跟着去。长久以往,两人竟是每天都能同被入寝。这样紧密的生活自然不会产生什么怀疑和间隙,裴泠的状况越来越好,曾经在心理上留下的创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有一日她被叫到上级的办公室,她的老板微笑着给她递了一封升职信,并由衷地祝福她。裴泠喜不自禁地想,自己也终于可以有了磊落立世的资本。

当她回到家时,裴瑟正在打电话。

“公司里的事已经开始交接,我下周就会收拾行李。”

“宋连城已经开始嫌弃他的老伙计们在拖他的后腿,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其他的账户我也处理好了,不会有什么问题。”

“回国见,久源。”

裴瑟挂了电话,一转身就发现裴泠站在门外。他的事从来不避她,所以只是淡淡地一笑,“都听见了?”

裴泠点头。

“我已经向公司提交了离职申请。”裴瑟慎重地说,小心地观察裴泠的神情,“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准备买下下周16号的机票回国。阿泠,你……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和我一起走呢?”

不等裴泠回答,裴瑟又飞快地接着说,“你放心,如果你不想回去,这间公寓和车库的几辆车我都会留给你。专门为你开的账户里也已经存入了一笔钱,足够你生活无忧,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裴泠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过是怕自己有去无回罢了。

可是她心里早已没有什么选择,从一开始和裴鸥的约定,刻在她骨子的执拗就没有变过。她背着手,结实地在裴瑟脸上亲了一口,“那可真是不巧,我今天也刚刚交了离职信。你要是不带我走,又是只剩我一个人了。”

裴泠很清楚裴瑟的软肋,此话一出,裴瑟再也没有提过留她一人的事。

她把那封藏在身后的升职信撕碎了,扔进垃圾桶,又怕还是会被裴瑟看见,索性连整个垃圾桶送到了城市边的垃圾焚化厂,亲眼看见它进了处理装置才放心离开。

和她捡起那把带血的刀时一样决绝。

虽然在回国的飞机上罕见地只有她一人,裴泠却如同一个战士,斗志昂扬。

如今她坐在审讯室里,想着今生她与裴瑟的一场相识相恋,即便到此她不得不放开那双死拽着余晖的手,也不算辜负了那些年,她去拥抱他时跌跌撞撞走过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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