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

裴瑟分明听见有人在叫他,是裴泠的声音,裹着霜风白露,像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漂洋过海而来。空中刮着大雪,像那年他们确认彼此心意的圣诞节。裴瑟站在白茫茫的一片虚无里,睁不开眼睛,只得摸索着向声源前进。

周围很安静,风呼啸凛冽,没有额外的声音。

裴瑟听着她一遍遍地呼唤自己名字,绞痛着心肺想回应,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林夕言和裴泠之分,至始至终,不过只有那个在漆黑的小巷里,分明没有被世界温柔以待过,却愿意为一只猫付出所有的小姑娘。

就像明知他无法给她纯粹的爱,还是笑着托付了她的全世界。

裴瑟知道她一定是藏在了这个梦境中。因为知道是梦,所以他寸步难行。渐渐的,除了裴泠还有别的声音在叫他,裴瑟在一阵抽搐中睁眼,看见一片雾白,只以为是又一个梦境。

“这里是医院。”

陆久源握住了他那只没有输液的手。

裴鸥原本颓丧地坐在地上,听见病床上的动静连忙一个打滚起身,嘴唇颤抖得厉害,“大哥。”

裴瑟还戴着呼吸器。

他叹了一口气,透明的罩子里迅速染上一层雾气,“发布会怎么样了?”

裴鸥迟疑了几秒,哽咽着说:“很顺利。”

裴瑟的神智又清醒了一些。

他疑惑地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收到了裴泠疑似被绑架的信息,裴瑟没什么犹豫,马不停蹄就向那个地方赶去。他当然知道那个仓库曾经关押过什么人,于是对这封短信的可信性又笃定了几分。只是当他看见地上那具尸体的一瞬间,他就全然明白了过来。

只是已经太晚,那间库房里还藏着其他的人,只等他一来就把他压倒在地,往他的脖子上注射了某种液体。裴瑟暗自觉得糟糕,只是身体根部不受控制,他的大脑开始变得迟钝、眩晕,最后只能无力地倒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然后呢?

“我怎么会在这里?”裴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阿泠呢?你们找到她了吗?她安全吗?”

陆久源和裴鸥对视了一眼,“找到了,她很安全。”

裴瑟又问:“那她为什么不在这里?”

两人同时沉默,没人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裴瑟立即意识到肯定出了什么意外,他死死地勒紧陆久源袖口,“到底出了什么事?告诉我!”

“他们终于还是下手了。”陆久源轻声说,“他们从杨虎清下手,查清了曲小清和我们的关系。因为她的身形本来就和阿泠相似,他们先是引诱阿泠去了有喷泉的广场,弄湿了衣服,诱导她换下来,以便把它们套在曲小清身上。这样他们就可以拍下曲小清的照片,在裴鸥的佐证下,告诉你这是阿泠。”

裴瑟定定地看着他,“你只需要告诉我,阿泠现在究竟在哪里?”

陆久源避开了他的目光,“只要你相信了这个诡计,他们就能在你赶到之前杀了曲小清,顺理成章地嫁祸给你,不仅和C&G的合作会取消,甚至整个裴氏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可是我现在没事。”裴瑟说,“我还好端端地在这里,没有警察监视,你们还能陪着我。他们也不可能就此罢休,更不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被抓住。他们既然想陷害我,那必然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所以,是谁?”

“是谁替我扛了这个罪?”

裴鸥别开脸,痛苦地说:“大哥,还能有谁呢?她回来了,你一离开发布会她就回来了。她追着你去了那个仓库,警察到的时候,她的身上都是血,凶器和注射器上都是她的指纹。”

“阿宥已经在公安那里转了三天,可是他们都不准他去见她。我们不知道阿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根本没有人知道。”

裴瑟怔然地听着,眼部渐渐充血,他猛地起身,摘掉呼吸罩和吊针,不管不顾地向门外冲去。

陆久源他们吓了一跳,连忙拦住他道,“你做什么?”

“我得去警察那里,得告诉他们真相。”裴瑟的声音罕见地颤抖着,“审讯室那么黑,那么冷……她不该待在那里的,应该在那里的人,从来都不是她。”

“如果你被指控成了杀人犯,我们计划的一切都会完蛋。”陆久源极力想控制住他,“不仅顾意涟会逃脱法网,凶器和现场都有阿泠留下的痕迹,她依旧脱不了干系!”

裴瑟愤怒地冲他咆哮,“但我不能扔下她不管!”

“我们整整筹谋了二十年!”

裴鸥用力地拉回他,揪住他的衣领大声地哭喊,“从父亲去世开始,你只错了这唯一的一次。难道你还要错第二次,连同阿泠的心血一同浪费掉吗?”

他吼完之后又安静下来,哀伤地说:“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你能全身而退。你我都很清楚,究竟谁才是真凶。可是知道又有什么办法呢?二十年前阿宥也知道所有的真相,可谁又愿意听他说一句呢?”

“大哥,只有你好好的,她才有活下去的希望。十二年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裴瑟被他的话语触动。

他失神地跌坐在病床上,脸色与嘴唇一样惨白,像是注射器刺中他时,连同血色也被洗了个干净。

陆久源从未见过他如此受打击的模样,一时不知从何开始安慰,只能结结巴巴,完全失了律师的气势,“阿瑟……你别太担心。那到底是公安局,不是顾意涟可以随意支使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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