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能见到林振阳。
这是很容易就能想到的。为了从她这里探得半真半假的事实,各方人马轮番上阵,林振阳的出现是迟早的事。
只是她没想到会这样快。就在陆久源走后不久,她甚至怀疑这两人会在外面恰好遇见。
但这并不重要。
因为这是在十二年前那场爆炸之后,她第一次以林夕言的身份与他见面。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是林夕言。
林振阳来得很突然。
推门的一瞬间裴泠还以为是陆久源去而复返,见来人是他,她也不慌不忙地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听说,你已经拒绝进食三天了。”他说。
裴泠细细想了下他问这句话的用意,她缓慢而又谨慎地回答道:“只是吃得很少罢了,死不了人。”
接着她又笑道:“这次我犯得案子这么严重吗?用得着您亲自来审问。”
林振阳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目光慈爱,正是让裴泠坐立难安的那种慈爱。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这种目光注视过她了……即便曾经有过,也早已经随林夕言死在了过去。也几乎是在这一瞬间,裴泠就明白林振阳已然知道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真实的姓名以及过去。
奇妙的血缘。
果然下一秒她就听见对面的男人嘶哑着声音说:“言言。”
不知道有多久没听见过这个称呼。
裴泠以为自己的防备已至最深。但她在林振阳出声的刹那,还是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双手在不可抑制地颤抖。
这感觉实在太过于陌生。
像童年橱窗里的洋娃娃,即使无法触碰,还是抵抗不了它对小女孩的吸引。只是没人送过裴泠洋娃娃,所以当礼物从天而降的一瞬间,只能惶恐着惊喜。
裴泠说:“别叫我言言。”
她歪着脑袋,讥嘲着笑着,“林局长,你不记得了吗?林夕言早就死了。”
“她是被你亲手杀死的。”
裴泠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裴瑟,那就是她从未怨恨过方慕柏。
这种想法过于惊世骇俗,但裴泠不认为有任何问题,因为她心知肚明,那场死亡是她自己向方慕柏求来的。如果那天的赌约林夕言选择了另外一边,裴泠相信方慕柏会遵守承诺,放她苟活。因为他们都是可怜人,都是活在世界边缘的人,即使已经堕落,同类之间的心有灵犀倒也有几分可信。
她的亲生父亲才是原罪。
她唯一厌恶过的人,也只有她自己。
或许她的嘴脸过于刻薄,林振阳这时才终于意识到,他能在第一眼认出她,凭借得完全不是昔日任何的了解。他颤抖着双唇,试图在裴泠面前找回一丝作为父亲的威严,或许是对面那人的眉眼像极了已逝的故人,林振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未参与过她的长大。
林振阳想对她说,你长得真像你母亲。但他确实没什么资格提起那个名字,就像他这辈子,早已经失去了和这个女儿拥抱的勇气一样。
他只能道出事实,“我知道你恨我。”
他接着又道:“可你不应该替那个男人撒谎。”
裴泠这才真正起了怨恨。她可以原谅林振阳的漠不关心,可以不在意林振阳曾经判她的死刑,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裴瑟在他口中仅仅是“那个男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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