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泠在一片嘈杂声中醒来。
她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但其实只有几分钟,她躺在救护车里,裴瑟正看着医护人员给她包扎腿上的伤口。
“你醒了?”
裴瑟把她轻轻搂入怀里,“你突然晕过去,差点没吓坏我。”
“我们是在去医院的路上?”裴泠问。
裴瑟点点头,“阿宥还在抢救。但据说子弹没有打中要害,是不幸中的万幸,他的运气够好。”
裴泠怔怔地看着腿上的伤,“他的运气确实好。”
她又抬头问他,“阿瑟,我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先去另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门被打开的时候,顾意涟被光刺了一瞬。他被关在黑暗里已经太久,他知道这是一种审讯的手段,只不过对他而言太过小儿科。
但他没想到,走进来的人会是裴泠。
他等得太久,脑中想过无数的可能,万万都没想过这时候来见他的人是她。
裴泠从来没有和这个男人说过话。
她年幼的时候遥遥见过他,严肃古板,一丝不苟,裴泠很怕他。知道了他是害得裴瑟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裴泠又开始恨他。后来她知道自己的死亡也少不了他的手笔,她反而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去折磨他了。
她与顾意涟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爱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大的区别。
裴泠其实到现在也不懂什么是爱,她不知道顾意涟在自己事业生涯的尽头,用尽全力去保护他唯一的儿子,这到底也算不算是一种爱。
顾意涟看她有一身的伤,眼底全是血丝,“你竟然还活着。”
裴泠问:“你知道他是准备去杀我?”
“我让他走的。”他嘶哑着声音说,“这样你们无论如何也抓不到他,活在这样的阴影下不是也挺好。”
他知道顾远然的远走高飞会让裴瑟心里生刺,永远不得安宁,那谁也算不上输。
裴泠的心脏突突地疼,“你只是为了折磨我们?这代价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你是指失去一切的代价?看上去你也没占什么便宜。”顾意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被他折磨的感受和面对方慕柏比起来,哪个更令你觉得刺激呢?”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杀了方慕柏。”裴泠说。
“他跟着方慕柏出家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我从书房的窗口,看见他一刀就要了姓方的命,不愧是我儿子。当然这不是我本来想要的结果,可谁知道他为了你,沾上了手头第一条人命。我不能扔下他不管,毕竟连老天都在帮我,大雨冲掉了一切的证据,街上没有人,老林后院的门没有锁。我把方慕柏埋进了那片花土里,也算是为他的坟头添了点亮色。”
“我把远然扶回了床上。我当时一直在想,他醒来会对我说些什么,我想了很多的事情,我的事业,我的前途,我的儿子不能是个杀人犯。但他睁眼的一瞬间,我知道我的选择是对的,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所以其实你对他的情况一清二楚。”裴泠几乎是气得发抖,“哪怕你连他人格转换后的本性都知道,还是任由他被自己的灵魂背叛,你放任他去追着方慕柏的步伐,放任他继续当一个杀人犯,就因为你的未来不允许一丝污点?”
顾意涟没有回答她,他转移了话头,“顾远然现在也在这里吗?我要见他。”
裴泠不懂他的语气为什么还是这么趾高气扬。
她不愿意再听下去,所有的答案都令她过于窒息,她说:“对你来说不过是另一场尽在掌握的游戏,对其他而言,却是彻头彻尾不死不休的地狱。”
裴泠轻笑一声,她在顾意涟不解的目光下拖着跛脚,艰难地走近门口,用同样艰涩的语气说,“顾远然死了,为了赎罪,他用一把没有子弹的空枪,死在了他为自己准备的刑场上。而你,还有我,都是杀死他的帮凶。你也没有想到吧,你放纵他去杀人的那一刻,再也没法和他见今生的最后一面。”
说完,她不再看背后震惊到失言的男人,也不想再确认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人真情实意地把顾远然当做一个人去爱着,因为已经毫无意义。
裴泠这才明白,究竟怎样的痛苦才意味着死亡。
裴瑟带她去了医院。
裴宥最终还是活了下来,被送进了重症病房。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个奇迹,但裴泠知道这与任何奇迹无关,这只不过是一个人最后对自己垂死挣扎的救赎。过了一些时日,裴瑟还带着她去了北崖山的墓园,那里有林夕言的墓。裴泠不打算毁掉它,因为那本该就埋葬着过去。
期间裴鸥打来了电话,他刚从裴宥的病房里出来,正在医院嘈杂的大厅里,裴泠知道他应该离大厅的电视很近,因为电话里传来了姜世钧再次获得影帝的消息。
停车的地方离他们的地方有些远。
裴瑟顾忌到她脚上的伤,让她在原地等着,他去把车开过来。裴泠在等待的地方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餐厅的经理。
经理说:“老板,我们有个客户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二楼的位置还需要为他保留着吗?”
裴泠隐约有了些预感。
“那人是谁?”
“顾远然。”经理说,“是老板你亲自登记的名字。”
手机无力地从裴泠的手中滑落在地,她甚至也支撑不住自己,跌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想起很久以前在电梯里,顾远然对她隔空念过她以前的名字。
过往的有风声和鸟叫声,也有路过的人在陆陆续续地看她,只是他们永远不知道,她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能站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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