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都说,常常看见帝宫钟楼之上,缃袍男子独自伫立,眺望东陵的方向,一呆,能呆上一整天。
人们又说,东陵的土地上,见着六出抽芽了,长叶了,漫山遍野的还真是势头葳蕤,但就是没见着开花。
“陵寝地阴,怎会开喜暖之花?”
儒生们往往会加上一句嘲讽,然后鼓动着内阁首席杨功,劝谏东宫纳妃,以绵子嗣。
“本殿已有妻,妻姓程,名英嘤。”
东宫也往往会把御剑压在小山般的纳妃奏章上,一字一顿,目光温柔又冰冷。
妻姓程,名英嘤。
这是三年间西周东宫重复了最多的话。
对儒生们说,对朝臣们说,对圣人皇后说,对外域使臣说,对天地众生说,不厌其烦的,重复了一遍又一遍。
“若是六出花不开,您真的要守孝一生么?”当了心把帝宫的事儿讲给程英嘤听时,也是问了最多的担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程英嘤只重复这么一句,她不信佛祖,不信鬼神,只信唤她花儿的人,他最后留给她的温柔和宽恕。
是啊,这三年,世间仿佛就剩下了她一人,陪她的只有了心,东陵安静得能听见蝉从树上掉下来,燕子在屋檐下筑巢。
她每天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种花,练字,煎茶,看蜂蝶在六出花海里翻飞,听雨珠打在花叶上沙沙,空了就做针线,小孩子的衣裳襁褓,还捡了柏枝做了一个拨浪鼓,给她即将出世的孩子备着。
“你的爹啊,鞠蹴可厉害了,等你快些长大和他一起,把羊皮球踢到金銮殿房顶上去!”
程英嘤每每摇着拨浪鼓,感受着肚子里的脉动,就觉得世间,什么都不怕了。
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了心虽然自己没生过,但好歹比她年长,见的事多,又定期下山通消息,所以诸多准备照料,权且有序。
终于到了临盆这一天,了心忙里忙外,程英嘤生了一天一夜。
几番生死关,母子平安,西周的第一位皇孙,诞生在山水间前朝陵,先帝长眠之所。
流言渐起。因为是生在宫外的孩子,诸多不好听的话趁势钻。
皇太子赵熙行在乐呵了好几天找不着东南西北后,终于冷静下来,以储君之尊,为孩子赐名。
元。
按照天家宗谱,祈字辈,元,赵祈元。
元者,大也,始也,嫡统之正。
流言如猛扣了冰盆的火苗,咻地就灭了,毕竟这个字,一字千钧,什么话都不用了。
东陵多了一个小奶娃,三个人的日子忽的就热闹起来了。
赵祈元满月那天,程英嘤亲手剃了他的胎毛,托了心下山带给东宫,赵熙行托了心带回来的,是一个羊皮球,他亲手缝的。
里面填的是棉絮,轻,适合小孩瞎玩。
“到底是乘风郎,教他儿子从小淘气,我还指望着笔啊算筹啊!”程英嘤笑了,笑着笑着又哭,哭着又笑。
于是果然应了这话,这位西周皇长孙,属猴的。
会翻身的第一天,直接翻到榻下去了,会走路的第一天,程英嘤和了心撵在后面追,会自己吃饭那一天,更是不得了,把醋当糖水喝了,拉了三天稀。
程英嘤和了心开始无比期待下山那一天,这孩子,缺爹打。
三年,可以发生很多事,比如故人白头。
六皇子赵熙彻去了边疆,刘蕙一哭二闹三上吊都没拦住,那小子去的坚决,顶着一头只到肩的短发。
他的头发再没长成过。稍微长点他就剪,始终维持着,别他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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