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这时候,吕太后悠悠来一句道:“方与公累了,该歇歇了,皇上何必要强人所难留人,好了,没事儿了,哀家也该回宫了。”说完,凝视看了方与公一眼。这一回,方与公一揖到底,却没有再在意上头泰山一样威压的裙钗,洒脱地飘然而去,不再回头,太后看到他离开,这才起身回宫,皇帝赶紧礼送她出了紫微宫。
皇帝送走了他们,又让人安置了王子刘恭,转身回寝宫,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长舒了一口气,正要去燕息。忽然,宦官飞身来报道:“鲁元长公主和张皇后来谒见皇上,已经风风火火闯进宫来了,她们说有十万火急的事儿要奏告”鲁元长公主和张皇后母女两个一同来见皇帝,这事儿也太反常了,这让皇帝本来就放松松弛的神经骤然又绷紧了,这是为什么呢?原来
一辆厚实轩昂的车辇出了长安宫的宫门,来到天街,朝长安城外疾驰而去。这是一辆当时规格极高的宫廷专用的辒辌车,整个车身装满甲刺,浑身上下毫无美感可言,就是一辆装甲车,连车前左右御车的骖马,也都是蒙甲,车上的御人,也是头戴黑色大毡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目。车子驶出长安城门,不多久就来到了城郊,在渭河之滨行了一程,来到了有名乐游原上的一处官道驰道的十字路口。
只见车上走出来一个衣着华丽,满饰金玉奇珍,浑身绫罗的女子,她用轻如薄雾的蝉翼绡朦胧住面庞。这里既是京城的园囿,同时也是通衢之处,早有内史京兆的官员远远迎着,那神秘的女子下了车,便被迎往附近早就预备好了的一处高丘上。那儿设有祭坛,祭坛上是牛、羊、猪三牲祭礼,还有玉帛钱币,尽数涂抹了公鸡血,这是一场享祭,是祭祀人神的。就在从宫中奉常寺来的主祭祭官和京兆官吏那儿闹得神鸦社鼓的时候,令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队人静悄悄离开了现场,数骑拐向旁边不远处的一处荒凉乱葬岗子。
那儿是朝廷埋葬被正法人犯的地方,大概是由于怨气太重,这个地方大白天鸦啼聒噪,喜欢死亡气息的猫头鹰在枯林里有一声没一声的和着,令人汗毛直竖,阴森彻骨。那一队人拥簇着那个神秘的高贵女子面对这些土堆,一路寻觅,来到一处几个土馒头一样的新土前,然后随从的军卒散开来四处警戒,而那个神秘的高贵女子一个人率先跌跌撞撞冲向那堆新土前,重重地跪下,她随从的宫妆仕女们跟在她的身后,面对这些土堆竟然俯首顶礼起来。
然后,她机警地用双眼的目光逡巡四周,见没有异常,就开口祈祷道:“隗昭仪姐姐,我来看你了,你告诉他们都在黄泉之下安息吧。你们虽心有不甘,是没有办法的,休怨妹妹连你们死了都不放过你们,妹妹今天来也是奉命而作。”说完,那个女子取出身边的一个陶器土缶,摆好陶碗,将陶缶里的东西晃一晃,竟然是奇怪的液体,分别倒满,那竟然是鲜血。接下来,她把那些鲜血淋在那些土馒头的坟头上,她还没完,从身上取出古怪的树木桩子,钉钉子一样,楔在那些乱葬的新土坟头上面。
干完这一切,她从容地拍干净手上的土,一脸惬意的微笑,道“你休要为这事儿,去黄泉之下,大司命那儿控诉来为难妹妹,如果你还是对我们作祟,妹妹可要找方士来镇压你了,到时候,你魂魄化为飞烟,可怪不得妹妹了”那女子祝完,忽然又变脸,悲天悯人地流下泪来,对那些新坟悄声哀求道:“隗姐姐虽然是屈死的,可怪不得妹妹啊,妹妹只是做个爪牙,那是身不由己,没有办法,冤有头,债有主,你心里放明白点。”
她做完这一切就转身打算回去,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阴风袭来,满天飞旋,将地上的落叶、草屑、枯枝转起。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正午的太阳突然变了颜色,混混沌沌,她见此情景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吩咐随从赶紧扶她上马,急急要离开这个地方。突然间,寒鸦三声,她抬起望眼,尖叫一声,原来那乐游原的阡陌上骤然间全是白惨惨的阴兵,逶迤的缟素白衣白盔甲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招魂幡森林一样,所有的阴兵全看不清面孔,一个个神情僵死,只是在千军万马在行军,只有古老锈蚀的青铜戈黑炭一样引人注目。
突然,她尖叫起来,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低声哀鸣道:“天呐,那不是隗昭仪她们吗?”原来就在那阴兵的队伍当中,她看见了凶死去的隗昭仪,还有哪些死在曹参手下的娄烦剑客们,正在垂头丧气,满脸血污,长发遮住了木木没有表情的脸,在幽怨地瞪着自己这边,被那些阴兵们羁押着在徐徐离去那些死鱼眼一样瞪着自己的死人们,让她的心境要炸裂了,她条件反射一样喊起来:“你们不要怪我,不要来找我,这一切都是太后让我来干的,太后懿旨,我不得不尊。原谅我在你们的坟头淋了黑狗血,还在你们的坟头钉下了桃木树桩子,做这些术数,我是怕你们死后化为厉鬼,来找我来复仇,所以,我这么做,没办法,我只有让你们死后永世不得翻身,要你们去死和我没有关系,你们要找就去找太后好了”
她刚说到这儿,就看见令她心炸的一幕,那些阴兵和隗昭仪冤魂们,仿佛从噩梦中惊醒,朝她们直直看来,那眼神全是空洞洞没有内容的。然后,他们全都缩缩鼻子,煽动鼻翼,接下来一个冰冷得气寒彻骨的声音传来:“那儿有生人气儿啊”然后,一个个僵硬地转身朝她们冲过来。这一下,整个局面顿时就失控了,她和手下那些侍女们,还有廷尉虎贲卫士瞬间就崩溃了,他们尖叫哀嚎,立刻就想四散奔逃,可就是脚下被下了钉子一样迈不动半步,那宫妆美人只是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被唤醒了,竟然看见眼前是鲁元长公主和张皇后,她不由得瞠目结舌,转眼四顾,发现自己正躺在车上,车声辚辚,她从轻微的颠簸,知道车在急速地逃离。她哀叫起来道:“长公主、张皇后,不要再出声,车外都是阴兵战阵,他们在追魂索命”这时候,管姬透过一线车窗,用不甘心而又极度恐惧的双眼余光,看见车外阴魂白幡在黑风中飒飒翻飞,旷野上丛林一样,缟素遮蔽,看不见头尾,那队阴兵木木地在急骤行军管姬死死地趴在车板上,浑身筛糠一样颤抖,哀叫道:“长公主和皇后救我,不要让他们抓走我”
鲁元一脸茫然道:“管姬夫人,太后让你出来享祭隗昭仪亡魂,你怎么私自跑去她的墓地,在她们的坟头去淋黑狗血和钉桃木楔子,你的心怎么那么黑?怎么下得了这么阴的招?也难怪招惹了怨毒魂魄,被吓得晕死在乱葬岗里了?”管姬顿时就失态了,冷汗如注,呐呐不出一个字来。这时候,鲁元对外一招手,叫道:“陈婴将军,管姬夫人今天出来祭祀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现在状态不是很好,你赶紧送她回宫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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