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嗯了一声。
“你和素珍为啥就不能复婚呢?你俩都离了五六年了,她不嫁你不娶,你们这是何苦呢?”
“我处世太不灵活,不是她想要的那种人。我也迁就不了她,她说话嘴太损。我何尝不想再婚?我是为了叶舟,不想为给女儿花钱受人干涉,对婚姻也有些灰心,心里总有阴影。叶舟再有一年就大学毕业了,等她毕业以后再说吧。”
“唉。一家不知一家难!”走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不会是心里还有白兰吧?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你再想她可就傻实心子了。”
我苦笑一下没吱声。说实话,我还真就没有割舍下白兰,几乎快成了心头上的一块伤疤,常为今生与她无缘怅然若失,特别是和于素珍离婚以后,每到寂寞孤独的时候思绪就会跑到白兰身上。
我俩离开土路上了通向东边的沙石公路,贴着右边继续走。公路的南侧是刚化尽冰雪的大片耕地,北侧就是包围着龙泉学校新校址的那片树地。刚返回北方的候鸟们在里面赛起清脆的歌喉,叫得树林子里回音不绝,啁啾得好热闹。
“彩凤,我总听人说,你丈夫对你可好了,连饭都舍不得让你做,更不用说下地干活儿了。你咋还不知足呢?”
“还不是和你俩一样?没感情呗。”
“不一样吧,我们俩可是针尖对麦芒,几乎天天顶嘴,经常气得我肋叉子疼,光治气滞的中药吃多少我都记不清了。你们俩,我听说你丈夫啥事都听你的,从不和你作对吵架。多好啊!”
“好啥呀?我巴不得他和我吵一架呢,一个大老爷们儿,没一点硬气劲儿。一看见他那个窝囊样,我就心里难受。”
“啊?你这是什么理由啊,顺着你还不行,天天和你对着干就好,啥逻辑呀?”我笑起来。
“不是那么回事儿,男人就该吃得响嚼得脆,血气方刚,哪能整天围着老娘们儿,低声下气的!我和他没话说,他啥都不懂。”
我沉默了,说来说去根源还是做丈夫的没能得到妻子的心。一个得不到真爱的人,有时候努力讨好不但是多余的,而且会激起对方更大的反感。不然李彩凤何以那么痛苦。
对面来了一辆大汽车,她提醒我靠边躲一躲。
“王尚侨去嫩江县找过素珍,她和你说了吗?”李彩凤又想起另一件事。
“没说。”我心里觉得怪可笑的,他还念念不忘了呢。“后来呢?”
“素珍跟我说,他赖着不走,她硬把他轰走了,叫他安心过日子,别亏待了他的老婆和孩子。”
看来,她只是赞赏他的领导和社交能力而已,并不是爱上他了。“王尚侨的鬼心眼子确实不少。”我笑道。
“那又能咋样?他再能扑腾,也没比过人家左林去。都说左林啥也不是,到头来晋了一级又一级,竟然成了高级教师,一个月多挣一千多块。”她说完叹了一口气。
不知不觉,我推着车子和她走进了龙泉屯。到了原供销合作社西南角的岔路口,俩人相互道别。她神情恹恹地往南回家。我推上自行车闷头躲进了老供销社的高墙大院里。其实我没啥要买的,只想多陪她一会儿,叫她心情好一点。看她消失在屯中的街巷里,我内心酸楚着骑上车子返回沙家屯。
一路上看到那些在田间备耕劳作的身影,我心里暗自感慨:倘或走进每个人的内心,没有哪个人活得很轻松,富人也有焦虑不安,穷人更是艰辛愁苦,难怪宗教认为人活着就是修行,要求信徒们学会忍受各种各样的磨难。回想自己参加工作后经历的事,接触过的各色人物,有多少是顺风顺水的?哪个人没有烦恼?郑敬仁算得上是天之骄子,他也有被人嫉妒的愤懑。
骑到往北去的大段岗坡路上,我实在蹬不动了,下车推着走,脑子里依旧翻腾个不停。于素珍之所以和我弄得猴吃麻花一样满拧,主要是我俩的人生观差距太大了,叫我为了前程跟人奴颜婢膝,实在是太难为我了。对大格局上那些不能叫人爽歪歪的事,我胳膊拧不过大腿,只好自认倒霉,不过我到啥时候都坚信,乌云就是遮不住太阳,早晚会有云开雾散的时候!
我一路走一路想,想的实在是太多了,没法都写到日记里。真渴望有一天我能写作成功,一吐心声,让人们知道当年我们这些身处基层的乡村教师,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都有些什么经历和诉求;我的写作动机并不高大上,仅此而已。
终于走过了这道漫长的岗子,我骑上自行车又轻快地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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