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康城的上空刮起了大风,席卷而来的黄沙四处乱飞,李先生家里一片悲痛的气氛,一盆熊熊燃烧的火焰像在充当阴阳两界的信使。
在场的很多从未经历过阴阳分离的孩子,第一次对于悲痛有了重新的认识。
以往,他们以为悲痛就是不慎跌倒脑袋上起了个大包,自己看上的小玩意但是父母不掏包,亦或是不听话得来的一顿竹笋炒肉。
今天,他们才知道真正的悲伤,眼泪是不足以描述的,那是一种坠入深渊、永不超生的空。
康城一代文豪李墨涵此刻没有眼泪,他长着嘴巴,游丝般的气息来回穿梭,一双老迈且空洞的眼睛无声地看着一切。
他已经不会去想这个抽大烟的儿子是不是毁了他的名誉。在此刻,平常生活中的攀比、虚荣、打压,都是幸福。至少有个活人让你丢脸、让你打骂、让你捶胸顿足。
岳平带着三个孩子来的时候,已经感受到这股肃穆的气愤了。他默默地撕出一张张黄纸,放进火焰。莺儿、可卿乖巧地凑在身边。一向调皮捣蛋的球球此时也闭口不言。
夜深了,除了至亲外,很多人都散了。福兴槚号的三个孩子也打起了瞌睡,岳平让家里的老佣人吴妈把孩子们领回去。他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趁着李先生精神稍微好一点的时候,他走了上去。
岳平还未开口,李先生悠悠地说话了:“岳掌柜,我儿子因那个绣球而死,这是我一生的痛。如果可以的话,那个绣球就留给你吧。”
“先生,这......”岳平虽然是个商人,但是他不是个贪得无厌的商人,义字在他心目中很重要。
李先生继续低沉地说:“原本我想用这些宝贝荫蔽后人,现在我儿死了,我也就是个无后之人了,那个绣球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拿着,也算帮我圆传世之念吧。”
岳平不便推辞了,便说:“先生,绣球我先拿着,如果你要拿回去,可随时来取。先生,如果你不嫌弃,从今往后,我岳平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
李先生倏地抬起头,浑浊的泪水夺眶而出。岳平这句话触动了他最担心的地方。是呀,毕竟他已经年过六旬,最担心地就是没人养老送终。
李先生抖动的双臂放在岳平的肩上,说:“岳掌柜,老夫谢谢你。”说罢,把头俯在岳平肩上,痛哭起来......
岳平离开李先生家,走在回福兴的路上,夜风吹乱他的头发,凉意让他伤感的心稍稍好一些。
他正是壮年,已是一个经历过大起大落的男人,也曾经看过或听过很多生死,无论是萧北布托寺中毒事件,大财团主事黑则被斩首,还有师叔宁远道被外匪枪杀,但是从未经历过一个父亲如此近距离的泣诉。他感到自己和这个老人真的亲近起来。
回到家,他挑燃灯坐下。林月芝从床上下来,拿了一件衣服给他披上:“天气冷,快睡了。”
“月芝,你说李先生的儿子为什么会自杀呢?”
“恐怕也是觉得没脸见人吧。”林月芝坐在旁边,给岳平斟上一杯温水。
“今天在康城扫街的李叔偷偷告诉我,说他从城西的布匹店出来不久,就死了。你说,会不会和布匹店有关。”岳平喝了一口温水。
“别想了。这康城每天都可能有人死。你就是一个槚号商人,怎么能管那么多事?”
“不行,李先生的事就是我的事。明天我一定要查个清楚。”
第二天,岳平悄悄找到李叔详细询问。李叔紧张兮兮地三缄其口。岳平便把他拉到一个偏巷里:“李叔,这事儿到底怎么回事?”
“岳掌柜,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听说那布匹店是家大烟店,大烟店的掌柜黑白通吃。我这种无名之辈,还不是分分钟被他们弄死。”说罢,就忙走了。
黑白通吃!岳平笑了笑。这个词在布托寺事件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是用来形容他岳平的。没想到几年后,又一个黑白通吃的人出现了。也不知是虚名,还是事实。是不是也和他一样,有个在伏龙寺坐镇的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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