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新晋国师温如许被女皇指派去接管郁离天,祭司院众人都是应付过大场面的,不过是在大旱一事上一时失策,便棒槌似的遭了这么临头一击,给一个外来人抢了风头不说,“国师”这个名头一旦出现,就等于众目睽睽之下打了祭司院的脸,快狠准的一个巴掌落下来,同时宣告天下:郁离天的人已经是废铜烂铁,不能用了。
领头的大祭司对于圣命十分苦恼,迫于无奈,在祭司院外高高的台阶上愁眉苦脸地坐了两天,险些把头发都愁秃了。
到了第三天,没迎来传说中圣眷正浓的国师大人,倒迎来了被女皇过分倚仗的秦总司。
秦岫爬了不算短的一段石阶,甫一碰面,先气息不稳地踢了一下大祭司的脚:“坐这儿干什么呢?”
大祭司托腮,满腹惆帐化作一声长长叹息:“发愁。”
秦岫一撩下摆,也跟着毫无形象地落了尊臀:“是该发愁。”
大祭司怏怏懒懒道:“你怎么有空过来?”
秦岫轻描淡写道:“温如许不对劲。”
大祭司:“怎么不对劲?”
秦岫回想起几日前初见温如许时,自己心底突然涌出的那股蠢蠢不安的怪异感觉,扶着额头道:“说不上来,不过我这人一向直觉很准,我想让你帮我看着她。”
大祭司两手一摊:“行。那也得她先过来,等了两天,面都不露,连带着整个祭司院都郁郁惶惶地安不下心。”
“这会子倒是急了,”秦岫拍拍衣摆又站起来,笑道,“成,我回去问问。要是见了她人,替你转达一声。那家伙头发长地活像披了张缎子,见了可别吃惊。”
“等等,”身后大祭司又出声,“你替我问问她,能不能跟陛下交涉一下,把这祭司院外百十来块的台阶去掉一半,我待了几年,还是觉着累得慌。”
秦大人提着长腿,下半身的背影已经逐渐隐没了下去,闻言头也不回,潇洒地抬手到半空摆了几摆。
而那连自己以后任职的地方都未曾踏足一步的国师大人,此时正大大咧咧地站在暗邸,魏流枫则一旁接待,秦岫见着这个大活人,先是毫不隐晦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温大人?”
半步不上郁离天,反倒来玄衣卫的地盘作甚?
温如许笑而不语,她的手突然抬到半空,毫无预兆地拢在了半步开外的秦岫后颈,一言不发地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秦岫被那冰冷的温度当场激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即退后一步躲开,脸上防备之色骤起:“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动手动脚的您?”
温如许这一举动无异于又让秦岫记起来一件被她遗忘许久的事——她后肩那块苍青色的凸起腾纹,犹记得初见第一眼,她看着那繁复诡谲的纹路,便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无法言喻的悚然感,像是被什么冷血动物在冷嗖嗖的夜里盯上自己的后背,而今她从温如许的目光里,又再次读出了这个讯息。
温如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的手,须臾,才又恢复了那副神色如常的模样,倒似方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开口道:“我能否问大人一个问题。”
秦岫颇感古怪:“你问。”
温如许彬彬有礼地道:“大人今年岁龄几何?”
二十出头的秦大人摸了一把自己的老脸,信口胡诌道:“不大,也就而立之年。”
温如许:“……”
一旁魏流枫面有菜色,手抵着唇咳了一声,咬着声音低声道:“大人,您注意一下场合。”
秦岫:“哦,开个玩笑。我今年二十二,怎么了?”
温如许端着一张正人君子的面孔,笑眯眯接着道:“失礼。敢问大人,可曾婚配?”
秦岫先是无语凝噎,随后十分不客气地道:“……不曾。我说您莫名其妙的来,招呼都不打,还老问些私事,难不成看上我了?不好吧,温大人,你我都是女人,这可是要遭天谴的。”
眼看她又要开始嘴里装弹簧胡说八道,魏流枫甘拜下风地扶着额头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温如许的笑也快维持不下去:“……您委实想多了。”
秦岫捂着后颈,指腹碰上那片自皮肉而起,沾染了体温的纹路,语带笑意地道:“不管您知道什么,用意是什么,劳烦私下告诉我,这么开门见山地问,很容易引人误会的。”
温如许骤然抬头,接触到她的目光,随即脸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秦岫依旧笑意可掬,谎话信手拈来,顺带让大祭司躺着中了一枪:“陛下的意思,是想让温大人接手郁离天,我和郁离天的大祭司有些交情,她说想见见我朝新晋的国师,温大人可愿赏光一聚?”
温如许的脸色并不怎么好,插科打诨的玩笑一过,随着时间悄然慢移,脸上便像逐而缓之地结了层苍白的霜。她冷冷地扫了秦岫的脖子一眼,就像看见了什么十分碍眼的东西,眉头皱地能夹死只苍蝇,莫名其妙的烦躁和厌闷很快席卷上来,都懒得掩饰,一清二楚地全摆在了脸上。
秦岫愉快地转过身,自说自话地道:“那就这么定了。择日不如撞日,便今晚吧。我让人往您府上送个帖子,虽然我为人十分随便,并不在乎这么多繁琐礼节,可邀人赴约,还是正式些为好。”
然而不管她怎么尽其所能地周到,秦岫当晚还是没能等来温如许,她似乎早就料到了,愁云惨淡满脸无望的大祭司中途便因事离开,只余下黑衣的人端坐在窗前。窗没关,半开半合地透着凉,缝隙恰好容得下天边一轮满月。悄无声息地吹着风,身影浓地像鬼魅。
这万家灯火的生平夜里,还真是安心地想让人展开手脚席地一趟,就地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睡过去,无被无榻,想往哪边翻就往哪边翻。田园旷野更妙,秋季地大虫少,摊开四肢躺上去的时候,呼吸都跟着顺畅起来,遗憾的是草木枯败,不能随手揪几根野草来编蚱蜢,且这个天气,硬生生吹一夜怕是要着凉。
今晚若是做了梦,殊不知是会梦见群魔乱舞的游鬼闹街,还是有人语带春风地在耳边低喃一过?
随便。
秦岫想,谁怕谁,不过是反复地把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虚无景象罢了,睁开眼就能烟消云散,多简单。
走的时候秦岫顺手端起了面前的酒盏,才要送到嘴边,刚闻见酒香扑鼻就及时刹住,而后默然无言地一顿,又重新放了回去,一滴都没沾。
回去的路上意外与二皇子打了个照面,不怪天擦了黑导致眼花,实在是他的轮廓远远一瞧,与秦岫烙在心尖尖上的那个人影太像,尖刺入脑一样让她从昏昏沉沉乍然清醒。
“我真是魔障了。”她一边这么想,一边装作才看见人的样子,从容不迫地地作了个揖:“远远瞧见殿下,还以为认错了人。”
谢佋带笑颔首:“没想到能在这里巧遇。”
秦岫的目光落到他手里头牵着的一个半大的小人儿身上:“这位是……”
“我父家的表妹,陈茱,”谢佋道,“我去探望外祖,顺带带表妹出来透透气。”
陈家嫡系一脉,陈茱算是最小的姑娘。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