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什么罪,”女皇平时不是板着脸,就是被臣子气的怒气冲天,在这个儿子面前却少见地露出些温声细语的慈爱来,“朕知道你不知情,为了查清此事,朕已经安排好了,会让玄衣卫去前去。”
一旁秦岫十分配合地火上浇油:“殿下宽心,我等自会尽心竭力。”
她这话和字面意思一样,本意便是为了安抚,让他宽心以待,原以为谢倓会听进去,谁知这人不知吃错了什么药。
“既然如此,那儿臣也要去!”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一旁秦岫微微一愣,见女皇沉默,谢倓突然跪了下来,“母皇,那是我的封地,儿臣本就身份特殊,不少大臣都在看着,此次已是难辞其咎,恳请母皇,让儿臣随同玄衣卫前往,将功补过。”
“正是因为你身份特殊,朕才不得不给众臣一个交代,”女皇道,“你不用去,就留在京城,只是作为惩戒,朕会将你禁足,旁的自有人管到底,你不用操心。”
谢倓还想说什么:“母皇,我……”
“什么都别说了,”女皇摆摆手,意有所指地对这个跪在自己面前的小儿子说,“端容,别犯傻,禁足是为了你好。这些日子朕会让御林军严加看守长乐王府,你就好好待着,秦大人回京之前,哪儿也不许去。”
其实说是惩戒,实为撇清。一是为了平息众臣对此事的怨怼,二也可将他摘地干干净净。
女皇竟真的对他毫无怀疑。
谢倓倒也不傻,脏水已经泼到了身上,他也清楚眼下这种状况,已经容不得自己任性乱为了,虽然满脸都写着不情不愿,也只好叩首领命。
秦岫已经直起身子站在了一旁,事情大多都已经有了定数,没她什么事了,不由得多看了女皇两眼,复又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充当空气,心想:“陛下对他未免太过看重……是想借着对他好来弥补元俪君后,来减轻自己的罪恶感么。”
她这念头多有些讽刺,秦岫不动声色地掩去了嘴角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对女皇这种事后做情种的行为颇感无语。
话说到这里,除去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已经算是安排完了,这两个人一同出了勤政殿,秦岫要回一趟暗邸交代一下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内一些大小事宜,而谢倓回了王府就是禁足在等着,至于什么时候会放出来,还得取决于秦岫什么时候才能从长乐郡回到京城。
“等一下,”快出皇宫的时候,他才出声把人叫住,“我有话跟你说。”
秦岫原本先了他两步走在前面,闻言先是一顿,原地沉默了片刻,才一言不发的回过头,走到了谢倓的跟前,二话不说地躬身行了个礼。
她的态度有些刻意的疏离:“殿下有什么事么?
若是要问她今天为什么脸色格外苍白,秦岫还真不好搪塞过去。
谢倓:“你不怀疑我吗?”
话音刚落,秦岫一口气还没松下来,许是吹了风受寒的缘故,喉咙里突然一阵痛痒交加。这感觉又难受又磨人,她几乎来不及做出任何掩盖的动作,下意识就抵住了唇咳嗽起来,眉头还没松就开始摇头。
表示自己不怀疑。
谢倓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忙道:“病了?你的脸色很难看,若是身体抱恙,可以找人代劳,大可不用亲自去的。”
秦岫又摇头:“不,我……咳,我没事,没什么大碍,不用找人代劳,此事我是一定要亲自去的。”
谢倓叹气:“若不是怕这里人多眼杂,我真想抱抱你。”
——刚刚被拒绝随行的的时候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秦岫简直不知道拿什么话来说他了,她胸腔里还残存着微刺的疼意,有气无力地笑道:“殿下的心态真让人佩服,都被软禁了,还想着腻歪。”
谢倓才不在乎是被软禁还是被硬禁,左右他平日无事也是在王府待着,这罚和不罚并没有什么区别。自见了秦岫,他满腔的心思都扑在这个人身上了:“时间不够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去看看我好么?”
最后一句询问几乎带了些小心的请求意味,秦岫愣了一下,见他微微低着头,眼睛下垂的弧度竟然有些可怜巴巴的。
一股手贱的冲动突然从秦岫心底油然而生……她竟然想摸摸他的头。
她知道那些头发很软,软乎乎的,和它的主人一样秀丽柔顺,十分容易让人爱不释手。在王府的那一夜,谢倓是埋在她怀里睡着的,虽然已经证实人并不是他思念过度出现的幻觉,可他睡地并不安心。总像是觉得这个人下一刻又要消失了一样紧紧抱着她,她就顺着头发一下一下地抚他的背,像安慰一只流浪已久的小动物,还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他的发顶。
察觉到自己袖子里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朝前伸了一下,秦岫短暂的恍惚之后赶紧悬崖勒马,将这荒里荒唐的念头在脑子里甩散,有些促狭地低笑道:“好啊,到时候给你抱个够,王府的床那么大,抱多久都没问题。”
这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回回谢倓的主动的时候,不出意外都是被拒绝。他本就是在侥幸的驱使下才问出口的,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好啊”两个字刚从秦岫嘴里说出来,他微微睁大了眼,一时之间竟然不敢相信。
待和秦岫四目相对,他才慢半拍似的骤然反应过来。
“……不许撩我,”发觉此人还是像以前那样,是插科打诨的一把好手,谢倓自看见她的脸色起心里那块吊着的石头终于稍稍落了些,强忍着面上呼之欲出的喜色,板着脸假装正经地嗔了一句,“想没命么。”
秦岫这回倒是真开怀了——还没见过被软禁能禁地这么开心情愿的人,仿佛得了她一句话,什么阴霾都能消散一空了。
她的眼睛被这点子笑意点亮,苍白的面容一下子又添了些人间烟火般的鲜活。
就像那晚她专程去夜探王府,临走之前偷亲他的时候,那时她的目光虽然十分不好意思地游移了一下,眼睛却亮地像从银河浩瀚里摘下来的星星。
只可惜秦岫今天精力不足,就算是笑也看着恹恹的,加上这是在宫里要避嫌,不便肆无忌惮,否则摸个头顶又算什么。
这厢谢倓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递给秦岫,“这是我的玉令,虽然我只是挂个名,没有多少实权,可到底是我的封地,她们多少也会顾忌些,你拿去,说不定可以救一下急。”
那块通体莹润的玉令静静地躺在同样莹白的掌心里,流苏顺着他微微张开的指缝淌下来,随着风轻飘。这只手和它的主人一样养尊处优,纤长细白,高贵地让人不敢直视。
秦岫不知道怎么的,心跳忽然就在这只手面前漏了一拍,而后不受控制地忐忑了起来,眼神飘忽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接了过去。
“收好,回来要还我的,”谢倓用开玩笑的口吻叮嘱了这么一句,“弄丢的话,我可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岫捏紧了那块还带着体温的玉令,觉得自己通身的冰冷只能靠这么点温暖来倚仗了:“臣一定……查清此事,还殿下一个清白。”
一个人敞开门扉把自己的心交给另一个人的时候,哪怕没有名分,感情不能见光,甚至不能由着自己的心去将他护在自己的羽翼下,她能做的也仅限于此——秦岫曾经答应过她的谢倓,只要有她在一日,就不会让他身处险境。
而今是她履行承诺的时候,也是她再一次为这个人献出心肝的时候。
真是奇怪,连活下去都快力不从心,却觉得自己还有许多的力气去爱一个人。
“好,”他在冷风里笑地如同冬日暖阳,“我相信你,等你回来。”
“……等我回来。”秦岫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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