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股截然不同的情绪让盛娆心情极差,她手不由地搭上小腹,给里头那个小家伙狠狠地记了一笔。

当然,最大的账自然算在了薛崇头上。

勉勉强强地安抚好自己后,盛娆这才打量起凤安殿,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进凤安殿。

大气辉煌的殿宇透着股子闷气,正值六月,殿里还点着暖炉,燥热非常。

殿中并无宫女来迎,谢浅浅也未露面,盛娆自行绕过屏风,步入内殿,第一眼就见到了侧躺在贵妃椅上的人。

大婚那日谢浅浅盖头覆面,盛娆没有见到她的真容,今日一见,多少有些意外。

盛娆眼中的谢浅浅来自暗卫所查,那是个知书达理,容若冷月的世家娇女。

此刻所见的谢浅浅的确是端庄娴雅,眉目清冷,但也孤高如霜,少了人间烟火气。

谢浅浅身着大婚那日的婚服,发髻如雾,却未戴几样首饰,清婉的面容上也仅是略施粉黛,同奢华的婚服不太相称。

她身上盖着到腰间的薄毯,身旁放着个百花如意襁褓,里头是个睡得正沉的孩子,约摸也就两个巴掌大。

盛娆自进了内殿,只看了谢浅浅第一眼,而后就怔怔地看着孩子的睡颜。

刚出生没几日的孩子五官还未长开,看不出熟悉的影子,如此仍叫盛娆乱了心。

回京的路上薛崇会自觉提几句要紧的事,在四日前,薛崇却是将京中传来的密信直接送到了盛娆眼前。

白底黑字,清清楚楚——

皇后未小产,于昨夜早产诞下一女。

这是盛齐的孩子。

盛娆心口针扎似的疼起来,她总想着盛齐还是个孩子,竟已当父皇了。

他何至于执拗成那样?

盛娆纾解不了郁气,她强硬地撑着仪态,没有显露出波澜。

谢浅浅却仿佛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多情的水眸里笑容款款,贤淑清冷之下冰雪消融。

“坐。”

谢浅浅未起身行礼,也未用敬语,像是将盛娆当成了熟稔的朋友,一点没有两人算是初识的疏离。

盛娆古井无波地看了谢浅浅一眼,依言坐在离贵妃榻两步远的黄花梨椅子上。

殿里唯有这把椅子是黄花梨雕成,俨然是特意为盛娆准备的。

盛娆不打算打哑谜,正要问话,谢浅浅已开了口,所言却是久远之事。

“我七岁初见盛齐,那日骤雨忽至,盛齐进府避雨,我听闻后故意去偶遇,企图攀上太子。”

“可我见到的盛齐非君子,有负贤名,阴沉又偏执,他因金丝靴上溅了泥渍而生怒,一脚将路过的黑猫踹得奄奄一息。”

“但他离去不久又折了回来,凶巴巴地命令黑猫报复他,不许碰他的皇姐,否则他会杀尽天下的黑猫。”

“他有多凶,有多不甘愿,抚摸黑猫的动作就有多轻,笨手笨脚地,临走还外强中干地又威胁了声。”

说到这,谢浅浅不由一笑,她似又回了那一日,又见到了那个在浓烈阳光照耀下的小小少年。

也许是因周围无人,少年将心情都写在脸上,假山后的她能清楚地看到那惹人胆寒的狠毒,不禁流露的紧张,还有少年才有的天真。

人性在盛齐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无一不鲜活。

在谢浅浅开口后盛娆就明白了什么,那眷念的语气仍让她意外,她以为盛齐的大婚只是一场形式。

会有闺中少女对阴翳乖张的人一见钟情?

谢浅浅看出盛娆的疑惑:“您可知梁安有句俗语,黑猫通灵,伤之会降灾于重要之人,您说好不好笑,盛齐天不怕地不怕,却怕了一句俗语。”

盛娆为之一动,面上仍不动声色:“你同本宫说这些,是想本宫愧疚?”

谢浅浅摇头,美眸中似含着朦胧山水:“我暗藏了太久的心事,想找个人倾诉而已。”

“您是不是疑惑为何我会喜欢上那样的盛齐?”谢浅浅红唇微勾,“因为我也不是个好人啊。”

盛娆蹙了蹙眉,此刻的气氛让她隐隐地不喜,她正欲打断谢浅浅,但见谢浅浅做了个“嘘声”的手势:“您听我说就好。”

盛娆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被动,但看着那个早产的孩子和柔和下来的谢浅浅,不知怎的就有了耐心。

谢浅浅见她默许,继续道:“世人都以为我知书达理,是个顶好的姑娘,可我啊,从小就坏透了。”

“我母亲死于争宠,临死拉了不少人陪葬,我身为嫡女,要是单纯软弱,早就死在谢府那一隅之地了。”

“在遇上盛齐之前,我借刀杀过人,让姨娘小产过,手腕阴狠,只为了能金贵地活下去。”

谢浅浅说得很轻易,似事不关己:“人不为己,自取死路,我不认为我做错了,对盛齐也是。”

“我那时在想,若他眼中的人是我多好,像我和他这样的人,认准了谁就是至死方休,身在阴暗中的我,第一次有了妄想。”

“我不愿平平淡淡,又看不上道貌岸然者,若是喜欢谁,便是疯狂,也要他如此,盛齐身上有我所有的妄念,别人避之不及,我视若珍宝。”

谢浅浅十分坦然,毫不掩饰她歪曲的性情以及对盛齐的执念。

盛娆是真的意外了,谢家嫡女,京中贵女的典范,表象之下竟是这样子的。

“本宫身为旁观者,亦不觉得有错,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境遇和活法,只要你未伤无关之人,你的善恶对错只与当事者有关。”

谢浅浅舒然一笑:“我一直相信您放弃盛齐,不是因为盛齐心机深沉,果然如此。”

“我自认聪慧,却猜不到您放弃盛齐的理由,盛齐也是,他走到这一步也是想要个理由,敢问您他要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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