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巍峨的城楼上铜铃叮当,盛娆雍容地站在栏杆后,她身穿明黄的衮服,栩栩如生的龙纹张牙舞爪,为她添了几分威严和凌厉。

一头乌发规矩地束在冕冠之中,光洁的额头往下是那双沉静绝世的凤眸,潋滟灵动,勾人心弦。

宫墙外银装素裹,行人如织,热热闹闹的市井气息似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想笑。

“上次出宫是何时?”

“禀皇上,您上次和驸马一起出宫是上个月了。”

站在盛娆身后的小宫女当然知道盛娆问的是什么,谁不知道皇上三天两头出宫,还用问吗?

问的当然是皇上和驸马一起出宫的时候,还不能算驸马出宫寻人的时候,只算两个人一块出宫的时候。

驸马虽为驸马,却是实打实地把持了三年朝政,皇上虽为皇上,却是个甩手掌柜……

而临近年关,又值大事,驸马忙了一个月,连皇上去寻欢作乐都没空管,只能可怜巴巴地让人送“家书”。

才跟盛娆半年的小宫女还不能消化这么离谱的事,低着头乱七八糟地想着。

盛娆过了会才低低地“哦”了声,才一个月啊……

她怎么觉着过去两三个月了?

盛娆难得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她平日太过分了,让薛崇就算忙得天昏地暗,也不知道缠着她搭把手?

这反思来得快去得也快,转念就散了,压根没留下什么痕迹。

毕竟某些人从不吃亏,这一阵没空讨债罢了,等忙过这三五日,不知道要讨多少利息。

盛娆撇撇嘴,眸子里倒是溢满了盎然兴致,外头万般皆是虚妄,皆不及她家驸马一颦一笑。

他等着讨债,她也等着还债呢。

青天白日的,对着壮阔江山,脑里尽是风花雪月,盛娆不禁莞尔,她弯唇揉了揉眉心,暂且打消了那些不可描述的心思。

再想下去,待会儿见到了人,可就难办了……

“听说有本宫的信?”

盛娆话跳得太快,小宫女愣了下才答:“皇上是问什么信?”

小宫女问完才感到慌张,身为皇上的贴身宫女,怎能不懂皇上的心思?如果是那位姜荷姑娘,定然懂的。

但她确实没辙呀,给皇上的信委实太多,有从边境和江南来的,有郡主的家常和驸马的“家书”,还有京中纨绔的情书……

要是她一股脑呈上来,那得摞成小山了。

话说京中的纨绔是真没有眼力见,虽说不知者无罪吧,但一个个的都没有点冥冥之感吗?再不济,哪个给皇上送过情书的没遭点飞来横祸?

尤其是那些胆大包天的靡靡之诗,可是都被皇上亲口念给了驸马听!据她这些日子的察言观色,驸马的心眼还没针孔大……

那些个人就没觉得自从递了情书,就倒了八辈子血霉?

大概是没有吧,要是有这心,早把皇上当灾星了,哪还会痴痴迷迷的,果然是色令智昏吗?

慌着慌着小宫女的心就不知道飘到哪去了,迷迷糊糊地想了一大堆才一个激灵站直了,她……她怎么就又走神了?

小宫女怯生生地抬了抬眼,见盛娆仍背对着她,没有瞧见她的神游,才暗戳戳地松了口气。

提着心吊着胆的小宫女没看到盛娆稍稍勾起的唇角,亦看不到那双笑眼中的莞尔,她只是听到盛娆说:“庆国来的。”

小宫女眨了眨眼,庆国?庆国哪有书信来?

虽然皇上的“花名”和皇上这个女皇一样,都是响彻天下的,也不至于隔着千里,把人勾得飞书诉衷肠吧?

但皇上既然开口了,那就是确有其事?

小宫女承着怦怦的心跳声,倏地跪下:“奴婢不知,请皇上恕罪。”

“庆国使臣。”

经盛娆一提醒,小宫女脸色通红,她刚刚都想到哪去了啊……皇上难得谈起正事,她怎么能!

小宫女无地自容,连忙回想前几日庆国使臣进京的事,斟酌着开口。

“禀皇上,庆国为贺您的登基大典,送了不少珍宝,其中并无书信。”

“是吗。”

“是……庆国所赠之物都已入国库,可要奴婢去核对?”

“不必了。”

小宫女听不出盛娆的喜怒,想了想又道:“奴婢听薛直统领说太子看中了一样,抓着不放,庆国使臣便将之从礼单上划去,赠与太子了。”

这俨然不是什么大事,天下尽知皇上和驸马育有一子,是肃国的太子。

论起身份,太子比驸马还尊贵呢,别说拿一样了,就是庆国贺礼全进了东宫也不值一提。

所以小宫女压根没当回事,就在刚刚还纠结着要不要说呢。

怎料盛娆听了后便转过身来,颇为无语地看着地上那个圆滚滚的红团子。

城楼的地砖上铺着厚重的毯子,毯子上倒着七八个暖手炉,隔绝了从下漫上的冷气。

一红一粉两个团子正不谙世事地在毯子上嬉闹,红的那个手握未开刃的匕首,将不伦不类的“功夫”耍得憨态可掬,正是盛唯。

粉的那个乖乖巧巧地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碗,黑珍珠般的星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玉碗里的两尾锦鲤,可不正是盛棠。

盛娆说不准盛棠是像盛齐多一些还是像谢浅浅多一些,她只知道再过好些年,小姑娘盈盈地往她面前一站,她大概会生出错觉——

又瞧见了那两个人。

就因为这个,盛娆希望小姑娘长得再快些,又望她长得慢些,最好一直是个团子,被她放在掌心里捧着。

按理说最先注意到盛娆的应该是“虎虎生威”的盛唯,但盛娆转过身好一会了,盛唯还沉浸在自己的厉害里,没给盛娆一个眼神。

盛娆对此已经懒得有所感想了,知道他爹什么模样,她就没对这孩子抱过什么期望。

非要说有什么期待,那得等十来年之后小孩儿弱冠了,能堪当一面、不形于色了,再在他面前谈谈年幼时的懵懂往事,那场面定然精彩。

到时候抓把干果蜜饯,拉着容华,再叫上小孩儿的心上人,最好再拉着他爹给他垫背,啧啧……

盛娆乐了,故而在对上盛棠亮晶晶的眼眸时,笑得格外温柔,像是想要将世上所有的温柔都展现给小姑娘。

盛棠回了她一个更甜的笑,还没长开的凤眸弯成了月牙,白嫩的小脸上沾了薄薄的红晕,任谁见了心都得化成一汪瑶池水。

盛娆迎着盛棠的笑脸,走过去轻轻抱起她,听她甜滋滋地叫了声:“姑姑。”

“嗯,冷不冷?”

“不冷,姑姑冷。”

盛娆噙着笑“嗯”了声,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毯子,用毯子包住盛棠才又抱好她。

在炭盆边上烤得暖烘烘的毯子隔开了盛娆身上的寒气,也让盛棠团了团身子,有些犯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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