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

齐文宣跨过书案正要出门,又有一行人进来了,见打头的人竟是大兴知县,他一脸惊讶道:“你怎么过来了?”

“因为大兴县衙围满了人,我呆不下去了。”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突然就闹起来了,我听说是从西城漕河那边的工人开始的,宛平县衙也让围了,吵着让放粮。我放什么粮,我拿什么放粮,就那一点点粮今天一次放完了,以后就真的完了。围着的还都是些老弱妇孺,又泼又赖我还不好驱,我看一会儿都能打进县衙里去,下官没法子了就先过来了,府尹看怎么办吧。”

“你来这儿了粮谁看呢?”

“我让人都守在那儿了,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没事儿。”

“闹赈之风一起,必会有人借此在京劫掠,只怕京城要有大乱了。”

“偏生今天还是休沐,兵马司估计也没多少人。”

“你先回去尽力稳住灾民,我写份奏疏加急送进宫里,派人往京城各处制止劫掠。”

“我怎么稳啊?”

“灾民闹赈定有无赖之人趁势煽动,先抓住起哄闹事之人立威,再然后,允诺五日内即放所欠钱粮,每人另可领米二升。”

大兴知县见他如此说了,点点头道:“有府尹这话下官也好办了,下官告辞。”

“好。”

看着大兴知县拱拱手走了,齐文宣转头朝治中吩咐道:“把衙门剩下的人都叫来,快些。”

“诶。”

——————

大兴县衙现在一片混乱,衙役们拦在门前看着底下乌泱泱的的人群一脸无力,耳边尽是吵吵嚷嚷的声音。

“劣绅猾吏吞没赈款、克扣米粮,还请县老爷为我等做主啊!”

“求县老爷做主!”

“还回我们的赈济粮!”

“还我们赈济粮!”

大家在带头人的煽动下一声一声的高呼,却迟迟不见知县出来,打头那人朝衙役问道:“县老爷呢?我们在这儿喊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见县老爷出来?”

“我跟你说了,我们县尊他不在。”

“那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他回来?”

“我怎么知道,县尊去了哪儿怎么会告诉我呢。”

“你怎么会不知道?我看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想见我们。”

“就是!”

身后有人喊了一句,引得大家又附和了起来。

“县老爷既然不肯出来,那我们就进去见他,定要讨个公道回来!”

“对,进去,我们找县老爷说个清楚。”

这一声令下,众人又齐齐往县衙里闯,拿着受伤的木棍和农具和衙役们打了起来。灾民们对生的渴望使得他们远远压住了衙役们的气势,官差一时也难以招架,慢慢地退到了门口。

这当口,大兴知县又回来了,掀开轿帘看见县衙门前闹成一团,让人把轿子停在了巷口走了下来,皱眉朝身边的人示意了一眼,那人心领神会,向人群那边呼道:“县尊回来了!”

见他回来了大家都像看到了救星,门口衙役赶忙上来给他腾开了一条路,护着他站到了门边高处。

“县老爷回来了!”

“还请县老爷为我等做主啊!官差私下克扣我们的赈济粮,我们多日没吃过饱饭了,求县老爷做主啊!”

“还有这等事情?你且慢慢说来,是谁这般大的胆子竟敢克扣赈济粮,本官定为你等做主。”

知县这话一下,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反倒一句也听不清,为首的人回头喝道:“大家都先安静一下,我来说。”

“县老爷,这几日工上的粥越来越稀了,我们已经多日没吃过饱饭了,原本我们以为工上也没有,虽然难过也都忍着,就是不想给县老爷添麻烦。可谁知我们今日才知道,仓里明明就有粮食,可他偏偏不给我们吃。县老爷可是父母官,怎么会饿着我们呢,这分明就是他们想私吞了那些粮。”

“哦,是这事。大家误会了,那仓里的粮就是给大家吃的,不然为什么要放在那儿呢。只是户部一直都不开仓放粮,上次也不过发了一点,本官生怕粮食难以为继以后,这才发的少了些,断没有不给吃的事情。”

“可是……”

那人还要说话,知县抬手阻了又道:“本官知道大家过的苦,本官方才特意去了顺天府,求府尹速发赈济钱粮,五日内,五日内拖欠的钱粮的就能发下来了,府尹还应了,每人还能领二升米。”

“县老爷说的可是真话?”

“自是真话。”

“这都多少天了放不下粮,突然说放就放,莫不是哄骗我们。”

“就是呀,仓里明明有粮为什么还要等。”

“对呀,我们都饿了那么久了,为什么还要等,现在就放粮。”

“放粮!放粮!放粮!”

知县看好话劝不住他们也生气了,厉声道:“够了!本官怜尔等遭此劫难四处奔走这才求得赈济,即便闹至衙前也未有惩处,尔等莫要等寸进尺。本官已经说的清清楚楚了,五日内,钱粮定能放下,你等若还不退散在此哄闹,莫怪本官不客气了!”

“官衙明明有粮却不发,偏生要等五日后,这不就是想拖住我们然后秋后算账嘛,等到我们都散了,不还是会拖欠。”

“对!”

知县看着人群里起哄那人,朝身边的衙役道:“此人妖言惑众蛊惑民心哄闹公堂,还有前面这几个,给我拿下!”

“是!”

衙役应了一声,带着身后的人趁着他们不备,冲进人群里拿下了先前几个带头哄闹的人,这一举吓的众人一惊,最前被抓那人一脸惊诧地问道:“大人为何抓我?”

“律法有令,煽民闹荒者,该当严处,本官先前温言相劝你等不听反倒妖言惑众,如何拿你不得。”

被抓住的人一听这话都慌了,又有人道:“我等不过是想讨个公道,何为闹荒!这世道,我等贫民之命就如蝼蚁吗?”

“就是!恶商屡屡抬高米价,官府不闻不问,恶吏克扣赈济钱粮,官府不纠不查,我等来此要粮却反遭惩治是何道理?!”

“本县已与你说清楚了,何来不闻不问?”

“你们官官相护说的好听,到头来给的时候又尽是理由,这儿也为难,那儿也为难,只道死的是我们,与你们的好日子何干。就连讨个公道也要被治罪,这父母官是谁的父母官!”

“可不就是有钱人的父母官。我们在这儿为了一升米拼死拼活,人家可是酒肉满桌。”

刚平静些的人又群情激愤了起来,想到了自己饿了这么久的肚子,这般苦的命,越想心里越难受,渐渐走向了极端。

“这官,既不是我们的父母官,我们又何须听他的话任他鱼肉。乡亲们,既然天不活我,那我等就自活!”

这话激励了大家,大家又重新拿起了手上的武器,对准了自己的父母官,想要把自己的人救回来,老弱妇孺们也拾起了石块,砸向了他们眼里的恶鬼。

————

街道上,一群群穿着破衣的人开始了劫掠,第一目标就是米铺,下来就是酒楼饭馆,慢慢地便是谁也不放过了。而这群人里,也慢慢地混进了别的人。

“别抢,别抢呀,咱家也是小本生意,别抢了呀!”

糕点铺的老板看着一拨一拨人拿着的东西往外走,只觉得心都在滴血,甚至有人去柜台直接拿走了他的钱,老板见状上前拉着那人求道:“求你了,我也上有老下有小,就靠着铺子活命呢,今年本来就没赚几个钱,哪由得抢啊。”

“我们连命都快没了,你还开的起这店,好得很了,让开!”

那人却没有半点心软,踢开老板,开始了下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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