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潇的马车一路出了城,慢悠悠走在路上。出了城,四周渐渐地空旷了,放眼望去屋子越来越少了,两边多是田地和树木。
马车里白潇慢慢睡熟了,林芸和明娟也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只有车轮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耳边转着。
走着走着,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耳边也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打破了马车里的平静。林芸睁开眼仔细听了一会儿,应该是还有些距离,听不清到底是什么动静。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马车动起来,林芸掀开轿帘问道:“怎么停下了?前头怎么了?”
“不知道啊。”
高远他们也摸不清情况,几个人望向了前边,前面已经堵了一排,吵闹声越来越大了,闹得马车里的白潇也醒了,迷迷糊糊问道:“怎么了?什么声音?”
明娟听着有人的叫嚷声,嘟囔道:“是有人在吵架吗?”
“姑娘别急,我去看看。”
高远支会了一声跳下马车,朝前走了过去。
他们马车前停着一辆装货的牛车,堆得高高的挡着视线,走过这牛车,便看清了些前面的情况。路上放着几个拒马桩严严实实地拦着这条路,路前有一行几十号人,大都是灾民,手里拿着各式工具张牙舞爪的,围着最前的几辆车,看车边人的衣着,是官差。
“快快快,快走,回城,回京城。”
一个四十几岁的男子一脸着急的跑了过来,没到身前就朝着牛车边守着的人催促,高远拦住他问道:“大哥,麻烦问一下,你知道前面怎么回事儿吗?”
“哎呀,前面的灾民闹起来啦,要抢那几车官家的钱粮呢,再不跑一会儿要让那群饿狼给顺道吞了。”
那人说完跟小伙计急急忙忙收拾了起来,想要调转车头原路回去,高远看了他们一眼,皱眉往前走,刚走没一会儿,一行人吵嚷着跑了过来,把这一排堵着的人都围了起来,搬着拒马桩堵了后路。
“都不许走!把他们都围住喽!”
白潇的马车后又跟着停下了几辆,把他们挤到了中间,吴瑞和林芸看着他们很快走到队尾把所有圈了起来一脸惊诧,明娟听到动静悄悄掀起轿帘看了眼,惊道:“天呐,这是劫道吗!?”
吴瑞抿唇看着这些气势汹汹的人攥紧了拳头,回头看了眼马车忍了忍气别过了头。
“不怕,你照看好姑娘就是。”
“哦,好。”
明娟应了一声坐了回去,揽住了窝在一边难受的白潇。
这边高远看他们堵住了回城的后路,又见灾民们哄闹着要去抢车上的钱粮,走上前抓住离自己最近最猖狂的一个人,扭住他的手腕压制着他跪了下来,让他发出了一声惨叫。
“啊---”
这一嗓子吓的大家都顿了一下,一下子远远地跑开了,一脸谨慎的看着高远,高远趁势喝道:“都停下!我看谁还敢乱动!”
“饶命,饶命,少侠饶命啊。”
高远看着灾民都冷静下了,把手下那人放了回去,打头的灾民接住了那人,打量了高远一眼训斥道:“你又是谁啊?管什么闲事!”
“我是……”
高远本想拿出令牌亮身份,想了想自己是私底下送白潇出来的,犹豫了一下把手又放了下来。
“路见不平不行吗?”
“怎么回事儿啊?”
高远转头朝着官差问了一句,原本躲在衙役身后的一个文官模样的人拨开人群走上前苦着脸道:“哎哟,壮士啊,我们是顺天府往通州去送赈灾钱粮的,刚出城没多久就让他们拦住了吵着让我们赈灾,可这是送去通州的啊,就这么给了他们我怎么跟通州知府交代,怎么跟我们府尹交代?”
“我们就是通州知府派往此地工振的,你这钱我们如何拿不得?”
“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们要钱去找知府啊,你半道把顺天府发的钱劫了算怎么回事儿。”
这边官差又在和灾民们斗嘴,高远见这里还有几个不是官府穿着的人,问道:“你们几位是?”
“啊,我们是镖局的,也被堵在了这儿,过来帮忙的。”
“对对对,这几位壮士也是来帮忙的。”
“我们都多日没吃过饱饭了,知府大人半点也不管,再等他救命,我们怕是早就死了。”
“就是!”
高远有些心软,放轻了语气劝道:“那你们也不能劫官银呐,这是犯法的呀。”
“法?命都没了还在乎什么法?”
“就是,横竖都是一死,与其慢慢地饿死,还不如先快活快活,到时候即便是被砍了头,那也值了。”
“说的对!乡亲们啊,我们苦了半辈子了,到头来却连肚子都吃不饱,可人家呢?经商的照样在做生意,当官的照样再领俸禄,只有我们,只有我们在等死。”
那人看了看高远又道:“看小兄弟的样子应该是个富贵家人,你哪里知道我们的苦?”
“我也知道京城旱了这么些年,大家的日子都难过,可这天灾的事情也是人不能左右的,朝廷也在尽力帮大家度过旱灾的。”
“就是呀,我们府尹这几天都快愁死了。”
“屁!我听说连皇上都跑去西苑享乐了,还有谁会管我们死活。去年是王恭厂,今年又是旱灾,这天灾人祸的都报应到了我们头上,凭什么!?”
高远听着他说的话有些奇怪,不像是平常百姓会说出的话,打量着他问道:“你……是灾民?”
那人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一时间愣住了,眼神有些飘忽,身后另一个人立刻拉住他朝高远回道:“自然,我们可都是灾民。”
“你别看我们长得壮实些,那只是苦活做多了养成的空架子。”
人群中传来了苍老疲惫的声音,高远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个老伯,那老伯身形看上去确实没有多瘦弱,可脸颊却深深凹陷了下去,脸色一片黯淡。
高远再疑惑地看了原先那人一眼,接着道:“我不是怀疑大家的意思,我是想说这些粮是发去通州解整个通州所急的,倘若今日都被你们拿了去,那其他地方怎么办呢?只要这粮到了通州,一定会有大家的份的。”
“这位壮士说的对啊。”
那官差顺势附和了一句,那老伯又道:“唉,小兄弟你不明白,我们这儿,夹在了京城和通州中间,吃食既不比京城也不比通州,就连漷县都不如,只道是爹不疼娘不爱,过的是最苦的,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冒险来劫官粮。”
“对啊,我们就该活活饿死吗?原先来这里工振,还可以自食兼食不能劳役者两人,现在呢,连自己都吃不饱了,家里还有老娘小儿呢,这可怎么办啊。”
“是呀,这粮若是给了通州,先是官污吏层层剥夺,又是紧着城里的发,哪里还轮得到我们。我们拿了这粮,也饿不到其他地方的,朝廷一定会再给他们发粮的。”
“是。”“对啊。”
这话又引起了一片附和声,人群里又有一道声音说道:“我们自己都活下去了,还管别人干什么,人家吃饱肚子的时候也没想着我们呐。这人呐,都是为自己活的,活菩萨早就饿死了。”
“对!我们辛辛苦苦了一辈子,从来就没有享过福,与其憋屈的等死,倒不如拿了他这钱,好好快活一番,也不枉这世间走一趟。”
“就是,即便是死了,那也值了。”
“值了!值了!”
高远感觉人群里总有人在挑事,不一会儿百姓的情绪又被带动了起来,和衙役打了起来,吓的那官差又躲到了衙役身后,官差胆子小,衙役们没有命令也不敢伤人,虽然拿着武器,却落了下乘。
“都停下,不能抢粮食,住手!”
高远和那几个镖师见状出来阻拦,把冲在前面的挡回去,回头看见躲在一边的官差无奈道:“那谁,你下令啊,这粮要是丢了你怎么跟朝廷交代!”
“我?”
那官差往四周看了看,明白了高远是在跟他说话,一脸为难道:“哎哟,这我也不好让官差跟百姓动手啊,那万一日后有人秋后算账,那第一个算的不就是我吗?”
“那粮丢了就算不到你头上了吗?”
“啊,也是啊。”
官差看着越来越疯狂的百姓,想了想下定决心道:“衙役听令,奸民煽民作乱,给我拿下,断不可使人靠近粮车!”
“是!”
“尽,尽量不要伤人哈。”
衙役们得了令放开了手脚,一时间两边打成了一团。
高远在人群里专盯着身体健壮,冲劲最大的人动手,而那些镖局的人只为帮忙,不欲惹事,只跟衙役们在一起避免他们接近粮车,渐渐地他们也明白了,高远这些人里面最难搞的。
高远打着打着突然发现难度上了一层,有人居然能和他交起手,混在人堆里,时不时出来跟他打两下,然后又躲回人堆里,高远不想伤人,只能无奈地看着他们混进人群里。
过了会儿,又有人出来阻拦高远,高远这次有了经验,故意缠着他不让他脱身,那人察觉到了高远的意图,发觉自己一时走不掉了,干脆回身和他打了起来,两人居然过上好几招。
这怎么可能是灾民!
“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搭话,转而下了狠手,刻意引着他打向人群牵制他,高远皱皱眉也使了力,拉着他打远了。
那人打了半天脱不了身也累了,悄悄在身后使了个手势,没过一会儿,高远感觉有个东西朝自己飞了过来,下意识把它踢了出去,没想到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火药味传了过来。
高远朝被炸到的地看了一眼,惊诧道:“你们还有火药!?”
趁着这功夫那人跑开了,火药已经被发现了,他们就放开了,拿起火药炸开路劫粮,高远回头朝那边的衙役们喊道:“小心,他们有火药!”
百姓刚开始还有些怕,后来发现并不对他们用也不担心了,反而庆幸有了这个助力。
风带着爆炸声和火药味飘向了后面,大家都是一惊,连忙调转了车头走了回来,却因为被堵住了后路,齐齐聚在队伍的中后面,马儿和牛、骡子被惊到了,呼哧呼哧地跺着蹄子,原本晴朗的天也变的阴暗了,风也慢慢大了起来。
“他们还有火药!?”
林芸和吴瑞这边也听见了火药声,更加担心了,白潇也被震清醒了,掀开轿帘刚要问话,林芸连忙道:“姑娘别出来。”
“哦。”
白潇顿了一下乖乖坐在了轿门口,问道:“出什么事了?我好像听到了炸开的声音。”
“是前面有人灾民在劫官粮,他们有火药。”
“啊!?那,那高远回来了吗?”
“没事儿,姑娘别担心,他身手好着呢。”
林芸嘴上这么说,眼里却满是担忧,白潇又道:“我可以悄悄看一眼吗?”
吴瑞看了眼旁边的人,说道:“可以,姑娘往右边来,小心点,不要掀太开。”
“好。”
吴瑞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车上有女眷,靠在右边的车壁挡住她,留出间隙好让她看外面。
间隙虽小,白潇也大概看清了外面的情况,天空一下子暗沉沉的,火药味更加清晰了,还有爆炸接连传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一派惊慌,马儿也很是不安,喘着粗气,路边还站着一群灾民,把他们圈在这一段路上。
“怎么大家都在这儿,回不去了吗?”
“他们堵住了后路,走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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