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摇头道:‘赛大人乃当世豪杰,自是一诺千金,总不会忘了当初说过的话。’赛大人闻言默然,继而道:‘不错,当年下官欠下王爷一个天大的人情,允诺王爷日后如有吩咐,纵是刀山火海也必替你办到。’王爷道:‘今日本王并非要大人去闯甚么龙潭虎穴, 只请你放过此人一马,莫非赛大人为向朝廷表功,竟要自食其言?’赛大人道:‘下官行将就木之人,岂以功名利禄为意?王爷,我是不忍见你走上这条不归路。’王爷澹澹地道:‘本王话已说出了口,便无反悔之理。赛大人肯否玉成, 但凭自决。’

“赛大人沉吟良久,叹道:‘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有德者居之、无德者失之, 老夫沧海一粟,岂能旋转乾坤?不若随他去罢。下官年衰岁暮,恐难见王爷异日豪举,幸望善保玉体。’言罢转身而去,竟不再发一言。王爷待其远去,忍不住慨叹道:‘国家有此贤臣,自是社稷清宁。’继而转向我道:‘寨主此际势穷力竭,又是各省张榜缉拿的重犯,若无门户倚附,只恐步履艰难。本王爱惜阁下之能,愿以上宾相待,不知可肯屈就?’

“我适才听他二人说话,问道:‘尊驾莫非便是太祖皇帝十七龙子,如今守藩南昌的么?’对方笑道:‘不错,我正是宁王朱权。’我心下震惊不已,道:‘雷某一介山野鄙夫,竟蒙尊上垂怜, 实是被宠若惊;然我犯下迷天大罪, 岂敢连累王爷?小人这便避入深山,余生但求苟活,还乞王爷见恕。’正要转头逃去,眼前人影一晃,又有二人横在身前。雷某一拳击出欲求突围,却被二人以擒拿手法转瞬间制住双肩要穴,浑身动弹不得。

“王爷见状笑道:‘雷寨主身怀大才,非本王不能尽其所用,缘何拒人千里?难道阁下真愿意缩首一世么?寨主若能依从我言,数年内必可东山再起,名头响彻武林。’我闻言心头一动,道:‘小人身负万死莫赎之罪,焉能得此?’王爷抚须道:‘这有何难?只须寨主肯舍弃本名,本王保你从此在湖广畅行无阻,不复为前事烦扰。’我心下思虑再三,实不愿就此碌碌一生,当即答应投靠王爷,又将虎臣改为现今之名, 其后果被安排编入江夏县匠籍,甲首、里长无一多问。雷某感激王爷再造之恩, 从此便一心一意替王府办事。”

顾铁珊闻言沉寂良久,轻叹道:“雷老弟,不想这事你连我也一直瞒着。”雷畴天道:“大哥,大丈夫恩怨分明,你也是小弟的救命恩人,雷某替兄长粉身碎骨,决不皱一下眉头,但我不能坏了王爷的大事。”言罢略微抬了抬手上火铳,道:“冼宫主,只须你答应让位于小王爷,转眼便可与令尊相聚,你当真不顾生身父亲死活么?”冼清让缓缓道:“眼下官兵围岛,倘若想不出脱身之计,大伙儿都要丧命于此,我让位给小王爷又有何用?”雷畴天闻言一怔,一时也无话辩驳。

染霞使又道:“小王爷,当下火急燃眉,你还不将文前辈请出主持大局,岂非作法自毙?”朱奠培哼了声道:“染霞使,单凭你一人之力,何来胆量悖叛王府?想必背后定有高人指点,是不是?”染霞使笑道:“哪有此事?”朱奠培摇头道:“本教除我以外,只有一人知晓尊使身世,那有甚么难猜?能在这节骨眼上寻你通谋,除去梅长老更有何人?”梅潜闻言脸色一变,道:“老夫不明世孙话中之意。”

朱奠培叹道:“梅长老,你原是朝廷遣入本教刺探的卧底,家祖及唐老宫主并非不知。家祖因见你人才难得,方命老宫主勿要说破,不知长老这二十年来进退为难,心中可有一日安宁?”在场诸人闻言无不愕异,罗琨道:“梅长老,小王爷说的可是……可是真的?”景兰舟曾听梅潜讲述过此中原委,心道:“小王爷适才不在轩辕台当着众人之面揭穿此事,为何要等到现在才说?”

梅潜心下暗道:“我师父去世多年,这事早无对证,只须梅某咬死不认,你能奈老夫何?景兰舟心地仁厚,定不会助你指证梅某。”当即冷笑一声,道:“小王爷,你要争这教主之位,何必说这等话诬枉老夫?梅某替本教披肝沥血之时,你不过是个小小孩童,又能知道甚么了?”朱奠培缓缓道:“此际官船围岛、炮轰君山,难道不是长老的计策么?”

寺中诸人闻言震骇不已,目光齐齐投向梅潜。后者面不改色,道:“小王爷这是甚么话?梅某如今也同在君山岛上,难道我连自己性命也不要了么?”朱奠培笑道:“区区几艘官船火炮,又岂会放在堂堂荣国公之子、孝陵卫指挥使梅永贞的眼里?”众人不觉大惊,翟胜贤道:“梅长老,你是荣国公的后人?”驸马梅殷文武双全,在世之日天下闻名,江湖中人亦多知之。

梅潜自知掩瞒不过,缓缓道:“不错,先君正是荣国公。梅某与太宗皇帝有杀父之仇,故而弃官投入本教,那有甚么不对?王爷身为太祖高皇帝亲子,不也因对朝廷心怀怨望,方有此诸般行举么?小王爷以此臆断老夫与官兵串通,恐怕说不通罢?”朱奠培微笑道:“小王若无证据,怎敢信口妄言?长老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这事。”梅潜道:“哦?还请小王爷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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