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穿着铠甲的人从大门冲了进来,木制的大门被撞得东倒西歪,尘土弥漫得到处都是,乔言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就感到寒意顺着冰凉的剑锋沿着经脉往上窜着。
“这位仁兄,你说着苏湄真是,一个弱女子竟引得小皇帝派咱们这些人来追杀她,有这个必要么?”说话的正是小皇帝麾下的羽林卫其中一员,得知苏湄曾出现在河州,他便派最亲近的羽林卫远赴河州,只为捉拿苏湄归案。
“这女人不简单哪!听说她可是先帝生前的心腹,先帝死之前还把可号令天下武林势力的衡山令交付于她,希望她为自己翻盘,结果,也是天道轮回,被皇上发现,一气之下把衡山令捏了个粉碎,把她扔下了悬崖,本来以为粉身碎骨了,没想到,竟在这远离京都的河州死灰复燃,陛下能不生气吗?”他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悄悄地在他耳边说着。
“要是我,才不把衡山令毁了呢!怎么说也是个那么好的东西,陛下还真是忍心!”他惋惜地摇着头,同时向前面看了一眼。
“这你就不懂了吧,陛下有多恨他老子全天下不知道,咱们可是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如今这苏姑娘忽然出现,他定然气得不轻,要不然,也不会派羽林卫千里迢迢地来到河州,话说,前边怎么还没完事啊,不是一个郎中家吗?”前面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淡定的模样仿佛经常不需要他亲自动手似的。
“呸!我不认识,什么苏湄,我见都没见过!”乔叔愤怒地说着,他看见这些穿着铠甲的人,就知道坏事将近。
“胡说!你是郎中,受了伤的人总要来你这里看病吧!”为首的羽林卫抓住了乔叔的衣领,眼神凶狠。
“这河州也不止有我一家医馆,我没见过就是没见过,骗你们作甚!”乔叔咬紧不松口,这世上,不管是剑客,还是医者,亦有赤子之心。
“不说是吧?那我宰了他!”方才说话排在队尾的羽林卫从人群中走至乔叔的面前,把手上拖的人拎起,正正地在乔叔的眼前,是乔言。
乔叔的嘴唇颤抖,眼里尽是不舍,可他还是说:“医者自有医德,就算你们如此,我也还是那句话——没见过。”
乔言看着父亲,即使性命还在他人手里,这一刻起,他才真真正正学会了一个词——医者。
“那好吧!收队,走了!”为首的羽林卫愁苦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乔家破烂不堪、经过几次修缮的大门。
“头儿啊,陛下只是说那逆贼在河州,可是,这偌大的河州城,咱们只有十几个人,怎么找呀?他那告示贴得漫天都是,只怕那逆贼看到消息早就跑了!”副统领一脸无奈地说着,他本以为,新帝登基,得到提拔,做一些保国卫民的热血之事,能多领些俸禄,现在看来,都成了梦幻泡影了。
“先找着吧,又能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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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您起了。”苏湄刚睁开眼睛下床,就看见山寨的大当家在她房间外面毕恭毕敬地站着。
“都说了不要叫我大姐了,李由。”苏湄无奈地穿过了他,这半年来,尽是因这汉子一张口就叫她“大姐”,搞得现在所有人看见她都要毕恭毕敬、齐刷刷地喊一声“大姐好”,威风是威风,但是,若是在外人看来,也难免有些尴尬。
这事还得从苏湄遇到他们被抢劫的那一天起,这李由派了二弟三弟单挑苏湄都已惨败告终,竟还不知好歹地要全山寨的人都上,后果可想而知,结果到头来,财也不劫了,色也不要了,一行人皆对她俯首称臣唤一声“大姐”,请苏湄坐镇山寨,要是在平常,苏湄或许会二话不说催马离开,可是此时她被四处追杀,竟觉得自己与这山匪盗贼冥冥中凑成一窝,在这世上,没有容身之处的时候,极阴暗的地方也会选择当作藏身之所的。
“大姐,您今天是不是没事干,那我陪您去山下散散心?”李由一边说着,一边看苏湄的脸色,听说今日有大批商队路过此地,若是苏湄能够助他们一臂之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你别想着我会帮你们,打家劫舍,伤人性命,我是不会干的!”苏湄一眼就看穿了李由的心思,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在这山匪窝里,因为武功要高于他们很多,苏湄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人垂涎。
“可是,大姐,对方人多势众,我们打不过呀,还得折损几员大将,这多不划算呀!”别看李由生得高大,撒起娇来,也是一把好手。
“又不是我让你们去抢劫的,也就是对方请的镖局弱了一点,否则,你们根本毫无还手之力!”这些莫名自信的山贼有时还很可爱,比如,会听苏湄的话在这肥沃的山头种满粮食和大白菜。
“这——时间长了,兄弟们也想改善一下伙食嘛!”李由嗤嗤一笑,下一瞬却把苏湄整个人提了起来。
“喂——我又没说改善生活——你拉着我干嘛?喂——”苏湄就这样被李由连拖带拽地去了山下——他们这个山寨打家劫舍的根据地。
结果一下山,就傻了眼,因为——有人比他们要提前行动了。
“你们夫妻二人真是不识好歹!我等已经说过留下买路财,便不伤害你们二人性命,不答应——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汉站在路中间,看着凶神恶煞。
“还请这位大哥饶过我二人性命,我们身上的钱,是要给我夫君进京赶考用的,还望大哥开恩哪!”那队夫妻瑟瑟缩缩抱在一起,恐惧地看向大汉。
“现在这年头,谁都想出来抢我们山贼的生意,真是——干哪一行也不容易啊!”李由在一旁唉声叹气,哭丧着脸,不过对这种小本生意,他还是没多大欲望,毕竟,他们是附近唯一一个可以自给自足的山寨。
苏湄也只是静静地站在李由旁边,观看着情势发展,确实,如李由所说,这年头,山贼很少有不假以声势的。
只是,看着看着,那人的剑差点离那男人的心口就剩一寸长的距离了,苏湄情急之下只好把李由的大刀扔了过去,“叮当”撞掉了那把闪着寒光的剑,一刹那间,苏湄已经到了他们中间。
“这山贼不好做,大家互相体谅,你夫妇二人既要上京赶考,我们这些做山贼的,还得填饱肚子呢!你说是不是,兄弟?”苏湄双手抱在胸前,向那大汉示意道。
“那是自然!多谢这位兄弟出手相助!待我现在就宰了他们,他们二人身上的钱财,你我瓜分!”大汉感激地看了苏湄一眼,提剑就要取他们二人性命。
“哎——虽然做山贼不容易,可是,青天白日下害人性命,就有点伤天害理了!”苏湄话锋一转,拿起刀来直指那大汉,刀尖差一点就刺破了他的脸。
“你——兄弟,你怎么变卦呢?说好了咱们一起——”大汉眼珠子咕噜噜地转,分不清眼前是个什么情况。
“变卦?你伤人性命,本就是不对的,我们偶遇此地,不过乔装打扮,三言两语就成了你的同伙了?”李由突然从高高而茂密的草丛后面走了出来,看他一本正经呵斥那人的模样,还以为他是何地而来的大侠。
“好好好,两位大侠饶命,我今后定当金盆洗手,好好做人!”那大汉吓得不轻,也许,这理由仅仅是李由的块头比他大太多了。
“哦,是吗?”苏湄心里忍不住地笑,脸上却还憋着。
“是是是,大侠饶我一命,日后相见,我必定万死不辞!”大汉低着头,慢慢地往下移直到苏湄的刀锋在他的头顶上。
“那你走吧,今日便饶你一命!日后再让我看见你兴风作浪,我就替天行道,为民除害!”苏湄把刀收回,递到了李由手上,手上没有流云剑,用着什么也不太顺手。
“多谢大侠,多谢大侠!”大汉连滚带爬地跑了,在地上蹭起一层尘土。
“多谢姑娘,日后我们结草衔环,必报今日之恩!”那男子看着年岁也不大,约莫有二十来岁的样子,一股子书生气,对苏湄说着。
“别说——你说你们二人真的是,他都要你们性命了,你们还不把钱给他,难道等死啊?”苏湄有些气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可她没想到,读了圣贤书的人也这般迂腐,不懂变通。
“可是——我们身上仅有的钱是要给夫君上京赶考的,若是没了,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有这样的机会了。”那小媳妇娇滴滴的,看着柔弱,说话也温温柔柔的。
“那也不能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啊,若是没人来救你们,你们还考什么考,今日怕是要折在这里了!不管怎么说,保命要紧呀!”
“我们记住了,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若是有机会,等我夫君科考回来,还了姑娘的大恩。”
“哎——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我可没穿姑娘的衣服。”苏湄惊奇地问着,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武服,精炼干脆,哪里有半分姑娘的扭扭捏捏?
那女子看着苏湄,掩面一笑,随后轻声对苏湄说:“姑娘生得好看,男子中可没有这么好看的,那人不识,是他怕是没有见过姑娘。”
苏湄脸上红彤彤的,这辈子还没什么人夸她,夸了又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苏湄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哈哈,过奖过奖,我——”
“实不相瞒,我二人其实也是山贼,和刚才那个人不一样,我们是地地道道的山贼,我叫李由,她是我们山寨的大姐,她武功可高了,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见过能打败她的人呢!”苏湄正想要编个假名字和假住址的时候,李由这个大块头憨憨一笑,直接把苏湄和他的底细抖了出来。
“啊?”那夫妇二人又瑟缩一番,许久,才颤抖着问苏湄:“这位大哥说的——是,是真的吗?”
苏湄瞪了一眼李由,这家伙,每次都是这样,不坏她的事就不行,不把人吓跑不甘心。
“额——其实,我只是借住在这山寨上,我没抢劫过别人的,而且,我们山寨里不抢劫良民的,都是在山寨里种东西自己吃的。”苏湄语无论次地解释着,这世上,有谁还会,听之后的这些东西呢?若是如此,她也就不用东躲西藏,四处逃生了。
“哈哈哈——”那男子忽而爽朗地笑起来,连带着那女子也笑了起来。
“姑娘真是好玩,若是姑娘说自己是山贼,我二人相信也无妨,毕竟,姑娘侠肝义胆,和那些山贼是不一样的。”
“你们不怕我们吗?”李由听到这话,兴奋地走到他们面前,眼里闪烁着光亮。
“大当家的,我在锅里还炖着土豆呢,你帮我去看一眼,糊了就不好了。”苏湄费了老大的劲儿把李由掰开,站在那对夫妇的面前。
“啊?”李由一溜烟地跑了,转眼间就没影了。他深刻地记着,上次苏湄没有看好锅差点烧了整个山寨酿成的惨祸。
“额——”苏湄搓着双手,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寂静中,她偶尔抬起头来看看他们的眼神。
“姑娘不必多说,我们二人铭记姑娘的救命之恩,几个月后是小生儿子的百岁,希望姑娘能来参加,届时我会将请帖递到山寨上。”苏湄这才注意起女子微凸的小腹,忙怪自己方才太过大意。
“提前恭喜你们了,只是,若是金榜题名,还请公子仔细斟酌,毕竟,伴君如伴虎,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小皇帝或许是个好皇帝,她也不知自己这样劝人是否私心作祟,但是,最终还是说出了口。
那年轻男子有些愕然,他一生中最崇拜的人便是丞相陌谦,以一己之力改变朝堂格局,他上京赶考,也是为了能够见陌谦一面,不过,他还是对苏湄微微一笑,说了一声:“多谢苏姑娘提醒。”随后便带着妻子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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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你怎地抱了个娃娃回来?”山寨的二当家李巍在临近晌午的时候,看见苏湄落魄地抱了个娃娃走了回来。
“怎的?那家人不欢迎你啊,所以你把他们的娃娃抢了回来?”李巍见苏湄没有答话,好奇地向娃娃身边凑了凑。
“你——”苏湄听见这话抬起头来盯着李巍,许久,眸中又聚起了伤心之意,叹了口气便越过他走开了。
苏湄在昨日收到请帖,本是满心欢喜下山,想着叫娃娃认她做个干娘什么的,也算是功德圆满了,结果,她一踏进那家的门,就看见长长的血迹从门口一直拖到了房间里,院子里的花草东倒西歪,苏湄放眼望去,没有见到一个活人,她急忙奔至房间内部,才看见娃娃的爹已经气绝,身下是一大滩血迹,苏湄听到内室里有微弱的呼吸声,她赶到时,看见娃娃的母亲还剩着最后一口气,匍匐在地面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
“姑娘,你来了——我先将孩子托付给你——,希望——希望你能将她好好养大。”娃娃的娘嘴角淌着鲜血,拼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把身下的孩子递到了苏湄的手上。
“苏姑娘快走,他们——他们还会再回来的!”娃娃的母亲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倒在了血泊中。
“是吗?那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有什么通天的本事!”苏湄听见了门外的脚步声,抱着娃娃走了出去。
“我还以为他们说的贵客是谁呢?原来是苏姑娘啊!”尖锐的声音刺破了苏湄的耳朵,竟是故人——杜罗。
“敢问他们何罪之有?竟遭这灭门惨祸!”苏湄气血翻涌,便想立时解决了眼前这些人。
“哈哈哈哈!这世界上,没理由杀人的多了,何况,他们惹了人呢?想必苏姑娘不知道,这位张公子,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吧,当了状元,还不想为皇上卖命,那就把他的命送给阎王爷吧!”杜罗犹如一尊死神站在门口,脸上挂着阴邪的笑容。
“想不到,几年不见,杜管家竟为皇帝做事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我沦落至此,竟还能遇见昔日故人,你我当真是缘分不浅呐!”苏湄把娃娃紧紧地护在怀里,盯着杜罗和她手下的人。
“呵,我现在确实不是皇上的人,不过,等把他们二人还有你的尸首送到陛下面前,我还愁不受重用吗?”杜罗心里想着日后的如意算盘,嘴上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那便来试试!当今陛下以仁德治国,最是惜才,你将他新科状元斩至剑下,你就不怕他倒打你一耙?”
“哈哈,那提了你的头去见,我自然荣华无数!”杜罗一挥手,身后的黑衣人奔涌而上,苏湄躲闪不至,一个不小心被杜罗差点将娃娃抢了去。
她连忙翻身退后,怕伤着娃娃,只好暂时从黑衣人之中退了出来,打算一招“踏雪无痕”离开这里,杜罗却看出了苏湄的意思,她叫人将苏湄团团围住,冷笑一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射向苏湄怀中的娃娃。
箭来得快,苏湄没有来得及躲开,只护住了怀里的娃娃,快速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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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山寨里忽然来了这么一个奶娃娃,全山寨的大男人都当小祖宗宠着,就连尿布都是争着抢着洗,这不,为了娃娃的身体健康,三当家李规不知从哪里打劫了一头奶牛,每天忙活着给娃娃挤奶,对于打劫的事,他们已经遗忘许久了,毕竟,能够自给自足嘛!
“你不吃怎么长大呀,娃娃?”苏湄无奈地看着被打翻的碗,这小家伙,真的很难伺候啊,整个山寨里就她这么一个女的,所以,许多的重任就落在了苏湄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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