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芃禹看了看一旁听了这话后的沈天歌的表情,发现后者眼神中透露着崇拜的样子就觉得,李思才怕是太了解沈天歌了。“但张弦毕竟是她哥介绍才去的工地,这就跟别的工人感觉不一样了吧。而且刚开始感觉她哥还特别纳闷儿张弦怎么说来就来的,说搬砖就搬砖了的。你没见过张弦吧,他那个样子去搬砖很显眼好吗。”

“可是你们也没有去过工地啊,那种地方,安全帽一戴,谁管你长什么样。你穿再好的衣服去啊,一落灰就全完,脸上也都是灰的,更别谈什么形象气质了。”老白这话的确实在,而且他死站李思才这边。

高芃禹下意识咋舌了一下,没想到老白居然这么想帮李思才,“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对不起,我吃过猪肉,但没见过猪跑。”高芃禹摊了摊手。

“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矫情。”老白觉得今天简直说什么被怼什么。

“好了芃姐,咱不跟忆恩一般见识。”孟筱抚着高芃禹的背。

沈天歌见状也跟着孟筱一起,“是啊,忆恩是一般的见识,咱是二班的。”

“什么鬼啊!”高芃禹拍掉那两个人的手。

“要不就去看看。”一直沉默着的李思才突然发言。

这一声,让四个人都安静下来。“嗯?”

李思才看了看刚刚还在胡闹,现在却集中看着自己的四个人,突然有点懵,“反正谁也没去过工地,就去看看啊。”

“我觉得你……”高芃禹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觉得你说了个很好的提案啊!”喜欢热闹的孟筱当然不会错过这种集体活动。

“去就去!”虽然不觉得这种集体活动有什么意思,但老白今天实在是不想再被怼了。

“喂喂不会是真的去吧,我们也不能同时请假啊。”沈天歌突然有点退让。

“不请假,就明天,我明天早班,小筱歇班,小天你去找护士长跟门诊那边的护士换一下班,你们两个明天没有手术对吧?”

两个医生突然纳闷为什么高芃禹就像是护士长一样知道他们的手术安排,“嗯……确实没有。”

“那就明天下午,O不OK?”高芃禹问。

“OK?”沈天歌都不知道该不该期待。

“噢!”反倒是其他人的兴致更高一些。

沈天歌晚班回家的时候抬头看了看楼上他们家的灯是不是亮着的,最近越来越摸不清每天张弦都是几点回家了,她捏着手机在楼下溜达着。说起来自从张弦来到这边后,他们之间就没有在网上发过消息了,这么说来何止是发消息,她觉得张弦似乎就没有再登陆过网上的账号了。

手机对于现在张弦来说可真像是个摆设,沈天歌解锁看着手机屏,仍然是自己最喜欢的动漫人物的图片,但最近自己也没再怎么看过动漫了呢。

自己,是不是在发生什么改变?

如果是正在改变的话,她希望会是朝好的方向改变吧,想着她就笑了,可能是想到曾经自己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有一日能够变好吧。

即便是被妈妈奚落着说总看动画片实在幼稚的时候,即便是不写作业被请家长说这样没前途的时候,即便是高考果不其然一样没考上一本而被所有人冷落着说人生也就指望着嫁个好人家了的时候,即便是那些时候,她都没有想过、那么就从现在开始,去做一个更优秀的人吧。

想做好人,不是因为做好人会怎么样,而是单纯的希望别人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好人。

沈天歌曾将这句话设定为自己的网络签名,这么想来她大概从很久之前就希望张弦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偷偷地采用各种手段暗示,用尽她能想到的所有温柔的话来接应,她发现自己真的努力了很久了。

说不定到头来自己喜欢的已经不是张弦本认,而是喜欢着张弦并且希望获得他的喜欢的这种追逐的感觉。

那是不是张弦永远不要接受自己才是最好的结局呢,对自己来说,最美好的结局?

沈天歌昂头叹了口气。

瞎想什么呢。

低下头后拨通了大哥的电话,等到等待音响起之后她把电话放到耳边。

“嘟——”

她想着上一次给大哥打电话是什么时候,似乎还是大学时候的事情了。

“嘟——”

那天自己莫名其妙发烧到三十九度,脑子已经开始不清醒了,室友全部附近,她瘫在被子里以为自己要死了。

“嘟——”

然后她下意识地给大哥打电话过去,电话接通后听到大哥声音的那一刻突然就哭了。

“嘟——”

大哥二话不说就撂下工地的活儿全速赶过来了,把她扛到医院后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说是肺炎。挂水的时候大哥站在一旁,浑身烟味和尘土味混杂得让人闻着难受,但她不想让他走远了。

她想起早上张弦问她,自己和大哥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沈天歌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当时应该回答,“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我大哥。”

“……喂?”电话接通的时候吓了她一跳,沈天歌赶紧调整着情绪回着话:“大哥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妮子?”

“嗯,是我。”

“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她听对面说话鼻音很重,语气也有点发飘,“你才是怎么了,喝酒了吗?”

“嗯,”大哥沉吟了一声,“喝酒了,喝多了。”

“哦,怎么又喝这么多。”她一边说着,一边小范围地溜达起来。

“别问,你别问。你打电话干什么,干什么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她都没想过自己打电话是要具体问什么,她觉得只是给大哥打电话的话其实什么理由都不需要才多,“就是好久没联系了,想你了。”

“……你这丫头。”

“哥,”沈天歌仔细地听着电话那一端,背景众人哄闹着聊天的嘈杂声完全过滤掉之后,她觉得沈天昊好像正在哭,“哥,你怎么了嘛。”

“没怎么,”说着,沈天昊的哭腔越来越重,“没怎么,就是,妮子啊,我啊……”

“嗯。你在哪儿?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接你。”她越听越着急,说着就往马路的方向走。

“我啊,我完了,全完了。”沈天昊彻底哭了起来。

“哥,你在哪儿啊,你到底在哪儿?到底出什么事了?”沈天歌急得原地打转。

逐渐地哭声换成啜泣声,沈天昊沉寂了一阵,然后长叹口气,“没事,我陪领导吃饭呢,我喝多了。我就是喝多了,喝大了,没事。”

“……”

“你有事吗?没事我挂了,我还得接着回去,回去接着喝。”

“……我没事,你少喝点啦。”

“哈哈,没事,挂了啊。”

“嗯。”沈天歌听着电话那边的忙音,逐渐地自己也跟着茫然了起来。

“沈哥?”直到听到这个声音时,她僵硬地抬起头。

“沈哥你……”

“阿弦……”

“嗯,我在,”张弦抻着袖子抬手用袖口轻轻地碰了碰她的脸,“出什么事了吗?”

她才发现自己正在哭,自己竟然是个这么容易哭的人吗,沈天歌心里不服,自己抬手抹着眼泪,“我哥他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我哥今天晚上去哪儿了?”

“去和总包吃饭了吧,项目经理嘛,这似乎是工作的一环。”

她不知道总包是个什么东西,只知道这个东西让她那个一米八几、结实强悍的哥哥哭得像个被抢了玩具的委屈的孩子,“去他么工作的一环……去他么……”

她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了,张弦抬手按住她的头,轻抚了几下,“你刚给你哥打电话了是么?”

沈天歌咽下眼泪,用力点点头。

“他说什么?”

“他哭了。”

“……”

“我哥,他竟然哭了,我从来没见过他哭,我从来就没……”沈天歌捂住眼睛,想说的话被想哭的情绪噎住。

张弦没有说什么,没有安慰也没有评论,什么都没有,就只是再靠近了一点,从摸头到抚背,动作不轻不重。

“我还一直以为,”稍微冷静下来之后,沈天歌揪着张弦的衣摆,小声地说,“我还以为我哥是无敌的呢。”

“哈哈,无敌这个形容还真是硬核!”

“你严肃一点嘛,”沈天歌抬头生气地看着他,但一抬头一对事,她发现自己现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根本就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想要别过头又不舍得就这么别过去,她垂下眼眸,“我是认真的。”

“但是无敌的人,又不意味着不能软弱,唉这话说着感觉可真是矫情。”张弦似乎没觉得哪里窘迫,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什么好的征兆。

“是吗?”

“沈哥,你觉得我呢?”

沈天歌一怔,再将视线转了回来看着他。

那一瞬间,她觉得好像现在他就要对自己坦白出一些心里话了,“我觉得你……什么?”

“你觉得我是那种看起来无敌的人么?”张弦歪头轻笑,笑容里有一丝无奈。

沈天歌摇了摇头,“不会啊,我感觉你好像很需要人照顾。”

“哇,这话可真是伤人,”张弦低头笑了笑,看上去好像突然轻松了不少,“那好吧,那先暂且不提我在沈哥眼里是什么形象。在我曾经的圈子里,我周围的很多人都认为我是那种无敌的人。”

她看不明白他眼神中的含义,只能安静地听着。

“但其实我总是在重复着失败。”张弦轻叹了口气,“可能这话感觉好像什么都没有说,不过,即便是我总是在重复着失败,那并不意味着有什么事情的终结,失败只是常态,成功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你们眼中的无敌的人,只是偶尔做出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而已,你们对那件不可思议印象极深,以至于忘了他当初是个只会失败的普通人。”

不可思议的是沈天歌逐渐忘记刚刚烦躁的情绪,她松开揪紧他衣摆的手,认真地盯着他的双眸。

“但是你会觉得失望么?”张弦抬手捧住她的脸。

“失望……什么?”

“失望,你心中无敌的人有一天突然倒在你面前,暴露自己实际上只是个普通人。”

“不会,当然不会!”

“为什么?”

“因为……”沈天歌从自己的心底找到了答案,“因为我相信他无敌,不是因为觉得他不是普通人,普通人又怎么样,对我来说,他就是无敌的。”

“沈天歌,你可真是个,”张弦俯下身,“真是个毫无逻辑的人。”

俯下身,然后轻轻啄了一下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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