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喜欢把事情想复杂,我看起来就那么有距离感么。”
“是你想得太简单了吧我们讲道理哦!我全程都在跟你吼真的很抱歉,你要是头痛我就不吼了。”
“没事,”张弦说着从床上坐起来,抬手试图解开绷带,“说起来你还是我到这里之后第一个问关于我的事情的人来着,我记得你是贵州大学毕业的?”
“是哦,你在干什么,你不要乱拆啦。”萧洋上前去阻止。
“这东西绑着太闷,里面还有纱布呢没事,”张弦没什么顾忌,把绷带随手扔到床边的垃圾桶里,“你学习还挺好的,怎么没想过去别的地方发展。”
“我考上公务员就把我分配回这边了,反正我家也在这边,呆着蛮舒坦的。”她忍不住去看张弦头上那块能隐约看到渗透着血和药剂的纱布,想起沈天歌之前跟她描述过的那个场景——张弦完全没犹豫就冲到李思才跟前替他挡了一下的那个场景。
这到底是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对一个几乎陌生的人这么奋不顾身。
“也对,你在这边和沈哥两个人相互之间还能有照应,我还挺羡慕。”
“羡慕什么,你不是有很多朋友嘛。”
“是啊,我有很多朋友。”
“你是想说你没有挚友嘛?”
“倒也不是,”张弦盯着垃圾桶中的绷带,沉思了阵,“我的朋友,没办法和我相互照应。”
“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这边,你在以前的地方是犯了什么事嘛?”萧洋终于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没事,我不会揭发你的,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天歌。”
“只有这个问题,我不能说,”张弦没有笑,也没有其他的表情,木讷地回了句,“只有这个问题你们谁都不能知道。”
那个语气听上去,就像是知道的人会惹上杀身之祸,萧洋浑身一颤,“你难道,不和天歌在一起,是为了保护她嘛?”
张弦缓过神,抬头看了看她,“如果是你的话,你接受你的另一半一直瞒着你一些很重要的事情么?”
“不知道诶,如果是我真的那么喜欢他的话,也许会吧,会有一种很刺激的感觉呢。但是离过两次婚就另当别论了!你才多大年纪,居然就离过两次婚,还都是对方提出来的话说明是你自己哪里出了问题嘛。”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我觉得大概就是我哪里出了问题吧,虽然我自己没什么头绪。”张弦盘起腿,微驮着背,双手搭在脚腕上,整个人轻轻晃着。
“你好歹也辩解一下好不啦。”萧洋不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沈天歌能那样不吃不喝持续几个小时盯着他看,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动态的手办,“难道不是因为你惹上了什么事所以他们害怕才离开你的嘛。”
“不可能啊,”张弦歪了歪头,“她们不知道我工作上的事情,而且说真的……”他侧过头朝萧洋笑了笑,“保护几个人这种事对我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萧洋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就会被他这一两个细微的表情和这一两句惊人的发言而征服了,“你是不是个很厉害的人呀?”她几乎是无意识地问出这句话。
“怎么才算是很厉害的人啊,每个人对厉害的定义都不一样的。”
“哦,倒也是诶,但是我觉得你就很厉害呐。”
“为什么?因为我跟黑社会的人做朋友么?”
“这个是真的我觉得很厉害,”萧洋拱了拱手以表尊敬,“不过不全是诶。我觉得一个人轻易地能够和别人做朋友这件事,就很厉害。你既可以和警察说上话,又能跟黑社会的人聊天,跟我们这些普通人也没什么障碍……”
“不要这么说,说什么普通人呢。警察和黑社会也没什么区别,人都是人,还能有多大区别呢。”
“……我觉得区别挺多的诶。”
“你是说性格么?”
“不然呢……”
“性格确实,不过我总觉得,就算是性格不同,大多数人也都差不多,本质上的一些东西没多大差别。算了,不是说我今天只能回答你的问题么?”张弦转过身子,正对着自己。
萧洋发现自己在正对着他的时候竟然会下意识地坐端正,“是哦,我都快忘了,我刚是不是问了你什么?”
“你问我,对沈天歌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
“对,对了,你居然还记得!好啦,我其实这么问是因为总觉得这两天的天歌失魂落魄的,明明前阵子每天回家都会兴致勃勃呢。我刚开始是觉得说不定是因为你受伤她很担心,但后来慢慢感觉不是那样,这是我的直觉哦,我觉得天歌好像非常的失落,就像是,失恋了。”
张弦没有说什么。
“所以你如果对天歌没有什么恋爱那种层面的感觉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继续打扰天歌的生活了。天歌啊,她不是这样的人来着呢,即便是曾经跟男生交往,也没有像现在这样过,轻而易举的开心,轻而易举的伤心……”萧洋垂下头,“不过你说的对,如果是很好的朋友,那她想要帮你,我没什么可以阻拦的。你要是个女生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但你是男人呀。”
“她曾经和男生交往过啊。”
“你曾经还跟人结过婚嘞。”
“也是也是。”
“所以呢,回答呢,你对天歌?”
“我非常喜欢她。”
“……诶!?”
“但她却不是那么喜欢我。”
“你是在说梦话嘛!?”
“哈,很有趣但不是,”张弦轻摇了下头,“她喜欢的只是她幻想出来的那个阿弦,不是我。”
“没看出来你这个人还蛮矫情诶。”
“是啊,大概是因为我都被甩了两次,有心理阴影了吧。”张弦抬手抓住自己的手臂,慢慢发力,“但事实就是这样,她们总是幻想我完全符合她们心中所想的那个形象,但人与人怎么可能做到百分之百的互相了解呢。”
“但我觉得,只要有爱的话,这些都可以克服啊!”
“是这样么。”
“是啊,你看我和斌哥啊,他那人臭毛病也很多,我还不都是忍过来了。我的臭脾气,斌哥也没有怎么抱怨啊。”
“真的,”张弦沉重地再一次发问,“真的,是这样么。”
“……”
“你说不好,”张弦脱力一样依靠着墙壁,“有时候爱就是克服不了,尤其是那种因为爱才产生的问题。那种问题想要克服,就只能选择不再爱了。”
萧洋当时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个话题上反驳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但她能感受到张弦那种无力感,好像他曾经试图挽留过他的妻子但却没能成功似的,又好像他曾经想挽留的一切都失去了那样。
就在她突然不知道话题要怎么继续下去的时候,张弦很及时地笑了一下,“抱歉,是不是有点儿太沉重了。你别想太多,我觉得你和强斌就很好,感觉你俩可搭了。”
“……是么,其实我有时候也很嫌弃他的啦。”萧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说这个,好像是为了用这种方式安慰对方一样。
兴许就连这一点张弦都看出来了吧,“你放心嫌弃,他反正是不会嫌弃你来着。”
怎么像是反过来被安慰了呢,萧洋又没了话,她思来想去,觉得有件事兴许应该告诉眼前的人,“今天晚上天歌是和李思才一起回家的,你可能不知道,天歌的妈妈最近急着嫁女儿,正在死命给这两个人牵红线的。”
张弦表情有了微妙的变化,“什么意思,一起回家是指,回谁家?”
“天歌的家啊。”
“这就见家长了么,他们在交往?”
“没有啦,他们拍拖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觉得天歌应该不想曾经那样喜欢李思才了。”她留意着张弦的表情,并且觉得终于从他这逐渐凝重的神情当中看出了一丝留给沈天歌的希望。
他说他非常喜欢她,也许不只是为了糊弄自己、或者去安慰着谁。
“难怪了。”张弦念叨着,然后匆忙就要蹭下床。
双脚落地的时候萧洋抬手拦着他,“喂喂你要去做什么?”
“就、去洗手间。”
“哦哦哦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萧洋难为情地收回手。
“以为我会跑去沈天歌家里把她拽回来么。”
“哈哈哈那样不是很有戏剧性嘛!”
张弦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萧洋之所以觉得那笑容勉强,可能是因为他的脸色跟刚刚相比似乎差了不少。她看着他摇摇晃晃地扶着墙冲到洗手间,合上门的动静很大,不像是他平日里的作风。
萧洋觉得既然自己答应了沈天歌要好好照顾他,就要负责到底,所以也跟到洗手间门口,正要敲门时听到洗手间里传来了一阵呕吐的声音。“张弦?你没事吧?”
她没听到回应,只有吐声断断续续,“我可以进去嘛?”说着就要去拉门,却就在同时听到手机铃声响了。
“我没事,去接电话吧。”张弦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正常。
“那好,那你等一下,我再去给你端杯水来。”萧洋一面喊着一面冲到餐桌前拿起还在响着的手机,来电人是沈天歌,她竟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喂,喂天歌嘛?”
“……”除了风声之外,萧洋什么都没听到。
“天歌?沈天歌?”她拿开手机看了眼信号,信号满格,而且正在通话中,“天歌,你听得到我说话嘛?”
“……萧洋。”从话筒那一端传来的声音,颤抖且带着很重的鼻音。
萧洋只觉得大脑一下子炸开,太阳穴附近的血管一跳一跳的感觉如此真切,眩晕感伴随着窒息感阵阵袭来,她扶着桌角,想要让自己保持冷静,“是我,是我,天歌,你怎么了!”
回答她的就只有哭声,萧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沈天歌泣不成声的样子了,不过每一次都是因为家里人,这一次恐怕也不例外。萧洋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有那种为沈天歌撑腰说话的立场,她好想跑去沈天歌的家里,跟沈家的叔叔阿姨大吵一架。“沈天歌!你说话啊!到底出什么事了啦!”
头疼和反胃感越来越真切,萧洋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张弦刚刚会吐了,兴许只是因为头上的伤吧。“沈天——”
“电话给我。”
突然打断自己的声音让萧洋猛地回头,头晕的感觉瞬间加剧,她倚靠着桌子边,回过神来发现张弦已经把手机从自己手里拿走了。
“喂,沈哥么,我是张弦。你现在在哪儿?”
萧洋没听到沈天歌回答了什么,只能看到张弦微皱着眉,无奈地笑了笑,“那就打开软件给我们发个定位。手机电量还足么?……百分之五十就够了,定位不要关,你就沿着有路灯的地方慢慢溜达,我叫人去接你。”
“我叫人接你回家,回来我和萧洋这边。”张弦说这话时一脸坚决,萧洋恍惚间觉得他可能正在做着什么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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