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九尾肩上担着妖界大业,因此冷落了梨凰,而今他放下肩上的重担,却也只能把梨凰藏在心底。

他们注定了有缘无份。

汤槐感觉自己肩上一轻,九尾竟消失了。

他急忙追出去,大明宫高高的城墙上掠过一道银白的狐影。

汤槐的眉头皱的很紧,以九尾的实力,他本该是寻不到半点踪迹的,可见九尾伤得很重。

他张开手臂化为双翼,一身玄色衣衫化为一身亮黑的羽毛,在月光下闪着光华。

生了三个脑袋的怪鸟直上云霄,追着跳跃在城墙上的狐影而去。

汤槐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追上了九尾,他把九尾拦在大明宫内,身侧是呼啸而过的风,脚下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一狐一鸟对峙,汤槐固执地守着前面的路,他不能让九尾就这么走了,哪怕是为了梨凰。

“你走了,她会疯掉的!”

九尾的九条银白色的尾巴在月下摇曳,华美非常,但汤槐总觉得九尾身上的光黯淡了许多,真身也不比从前高大威严。

他难免又想起九尾那张消瘦得失了人形的脸来。

“我不能再见她了。”狐狸的嘴里吐出沉痛的男声,风吹动他一身银白的皮毛,乍一看,仿佛是他在风中瑟瑟发抖,“两人相见,徒增悲痛,不如不见。”

“那理由呢?你就这样离开,连个理由都不留下吗?!”

“我这几日听了一些流言,那样就很好。世人都认定我与梨凰决裂,便是我不负责任负气而走,她当一时坏人,有你在身边,总有一日会洗去恶名。”

“你倒是什么都想好了,就是不为她想一想!”

汤槐越想越气,如今九尾八成是重伤,他不一定就打不过,今日他哪怕拼了命也要为梨凰把九尾留下,索性动起手来。

汤槐率先冲上去,羽翼化刀,向着九尾劈头盖脸地砸过去。

九尾以华美的尾巴抵挡,将羽刃纷纷挥开,却不动半点灵力。

汤槐觉得奇怪,愈发不留情面地攻击,九尾处于下风,节节败退,完全被汤槐的气势压制住。

汤槐不退仍进,眉目凌厉,招招致命。

九尾愈发显得招架无力,最终还是动用了灵力。

两人以人身对了一掌,手掌相贴的那一刻,汤槐强势地探入九尾的灵海,意外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这绝不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开天神兽该有的灵海,有什么让九尾耗尽了自己的灵力,自己的修为,也就是耗尽了他的生命。

汤槐彻底怔住了。

九尾察觉到他的动作,强行退开,结果就是被汤槐的灵力所伤。

他落在狭窄的城墙之上,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下城墙。

他捂住嘴低咳了好一会儿,因为隐忍,脸色憋得通红,甚至有些发青,等他缓过来,放下手的时候,唇角有一道明显的血红。

汤槐赶到九尾面前,脑子里一时竟什么也想不起。

他目光呆滞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变成了现在这样。”

九尾盘腿而坐,闭目调息。

一圈月华似的银白的光将他包裹起来,狐身的尾以幻形在他身后展开,如盛放在月光中的雪莲花瓣。

但九尾只剩一尾。

他只剩下这条残喘的性命了。

过了好一会儿,九尾缓缓放下运功的双手,他掀开眼皮,眼眸中又添了几分疲倦。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能留下了。”

汤槐抿着唇,皱着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知道能说什么。

此前他还想着无论有什么事,他们三人总能解决,可他唯独没想过九尾会死。

唯有生死,他们难以掌控。

九尾撑着从地上站起来,看向面前这个既是欣赏的伙伴,又是情敌的人。

“我现在走,是我无情,以梨凰的性子,她恨我怨我,总会放下,可若我死在她面前,她就不会想要好好活着了。”

九尾笑了一下,几分无奈,目光中盛着柔情,仿佛已预见到了梨凰知道他离开后的样子。

“所以今晚之事你知我知,在后人眼中,便是我嫉妒了你,让我做个小人何妨。”

汤槐沉默着,在月下站成了一尊雕塑。

九尾愈发无奈,只得拍了拍他的肩,“兄弟,我以此身筑墙,守梨凰千岁无忧,并不是为妖界,往后的妖界,便靠你了。”

这本是火神交给他和梨凰的重任,可惜他与梨凰都不争气,只得将重任交托他人。

好在汤槐并未辜负他的期望。

九尾垂下手,擦着汤槐的肩走过,走向远方。

这一次汤槐没有拦,也没有回头看。

他在城墙上站了很久,风把整个身子都吹得僵住了,他却始终只是望着远方。

星夜寂寥,凉飕飕的月光铺满了整座大明宫,如一层银霜。

汤槐飞下城墙的时候,被围墙绊了一下,在小腿上留下一片乌青。

他缓缓地走在宫道上,周围静极了,他急切地想要听到些许人声,哪怕是宫人起夜时毫无意义的闲谈。

可没有。

整个大明宫空旷得如同一座死城。

他一步一步踏在灰白的地砖上,最后竟走到了梨凰的寝殿外。

寝殿内没有点灯,一片漆黑,梨凰的侍女守在门口,见到汤槐,也吃了一惊。

“汤槐大人,天色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侍女跟了梨凰很久,知道两人是从不在夜里相处的。

汤槐看了一眼没有半点光亮的寝殿,“王上睡下了吗?”

侍女低下头犹豫,汤槐一看便明白了。

“你退下吧,今夜不必服侍了。”

他越过侍女,推开了寝殿的门。

随着“吱呀”一声,沉重的门缓缓往后,外面微薄的月光溜了些许进去,但也只在门口逗留。

汤槐看不清里面,却闻到一股扑面的酒气。

侍女离开的脚步声在身后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汤槐才抬脚踏了进去。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又关上,整个寝殿再次沉入黑暗中,周围的酒气更重了,汤槐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细微的呼吸声。

“梨凰?”

声音幽幽地飘荡在那片黑暗里,寻不到方向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空气中传来激荡的水声,像是酒坛子被梨凰放到了地上。

梨凰带着醉意的声音响起,“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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