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好,洛克希。”
云决明打着哈欠说道,大狗用兴奋的呜呜声作为回应,尾巴欢快地摇动着,嘴巴大张着,呼哧呼哧地喘气,时不时便试图伸出爪子,想要扒在他身上。云决明懂得这些动作意味着什么,艾登已经离开二十多天了,这些日子里都是他在照顾洛克希,早就摸清了大狗喜怒哀乐的表达方式。
“等我上个厕所,刷个牙,洗个脸。”他摸了摸洛克希的头,顺手从睡衣裤兜里掏出了手机。锁屏界面上显示今天是7月3日,星期五,早上6:34分,来自艾登的五条未读消息,以及他们去六旗主题公园那天清早拍下的合照,作为壁纸。
一晃眼,一个多月就过去了,明天,就是美国的国庆节了。
日子在那之后逐渐形成了一个稳态。白天,云决明有夏季课程,而艾登有非正式的橄榄球训练——杰森利用他父亲的关系,为橄榄球队伍接到了警察学校的训练基地作为练习场地,如此就可以绕开NCAA的规定,让队员在新一轮赛季到来以前得到更多的训练时间。他们回到家的时间总是错开,因此约定谁先回来谁就先溜洛克希。经常是云决明气喘吁吁地牵着大狗回到家时,艾登已经做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笑着在门口迎接他。偶尔艾登提前结束训练,云决明便在家里准备好所有炒菜做饭的前期准备——他是个喜欢做计划的人,总会提前一周和艾登商量好每天的菜谱。
晚上,吃完饭以后,云决明要写作业,看录像,读书籍,事情多得不可开交;艾登则忙于将所有受害者的消息都输到电脑里去。这是一个大工程,得耗费好几个月的时间,越早开始越好。免得到时候云决明做好了受害人侧写,艾莉也编写完了程序,万事俱备,却还要巴巴地等着受害人详细数据这股东风。
等到了周末,事情也不少。周六是采购日,也是云决明跟着艾登去他家看爷爷奶奶,品尝奶奶手艺的日子。艾莉会在周日过来录制视频,这往往就要耗费一整天的时间。她后来想了个绝妙的借口,骗祝阿姨说她想找云决明辅导她的数学功课,祝阿姨完全没怀疑这个正当的理由,还当即就给云决明转了一笔钱当补课费,吓得云决明赶紧又把它退了回去。艾登统计课的期末考试成绩是89分,他为此硬是塞给了云决明三千块的奖金,有这笔额外收入,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必担心自己的日常开销。
艾莉在去度假以前就录好了未来四五期的视频,她长得漂亮,衣着又有品味,而且——云决明觉得这是最重要的——也有从信托基金拿到的大笔收入,无论粉丝在评论里说希望她测评什么化妆品,或者什么品牌的衣物,艾莉都能马上买回来,虽说她的视频暂时还没有太大的亮点,还是立刻就在油管上吸引了一大群年轻的亚裔留学生追随者。尽管艾登仍旧觉得从这么个事业上寻求认可太肤浅了,但他好歹是耐住了性子,尽力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一个兄长应有的支持。
关于彼此过去的话题,在这样平淡的日子里再也没提起过。每天他们讨论的都是当下,未来,还有憧憬中的计划。唐纳德·川|普确定要竞选美国总统的消息,就至少在饭桌上讨论了半个月;连续一个多星期,他们每天都会在早餐桌上追踪“东方之星”游轮沉没的后续新闻——艾登看油管上的新闻视频,云决明则直接在微博上查热搜。之后,艾登还提出了想跟他一块去大都会博物馆,去自然历史博物馆,去法拉盛和唐人街,甚至还有布朗克斯动物园游玩的计划,云决明猜到这些应该都是他父亲曾经带他游历过的景点,因此都满口答应下来,但他们都知道这个计划在这个夏天是不可能实现的,谁都没有足够的时间,艾登从假期回来以后,橄榄球队正式的夏季训练就要开始了。
这样的生活,几乎都让云决明以为,自己在彩虹前所许下的愿望,果然成真了。
我希望能跟艾登似现在这般一直生活下去,永远不要分开。
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根本没有实现的可能。然而,跟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许愿,本来就是一件荒谬的事情,搭配上一个荒唐的心愿,再合适不过了。更何况,他那时脑子里根本容不下第二个念头,也找不出第二个渴望达成的愿望,所有在那一天发生的一切——艾登悄悄披在他身上的毯子;艾登百般恐吓最后还是带他去坐的儿童过山车;取下戴在他脸上的墨镜;从嘴角抹去又舔掉的糖粉;在福特野马里吐露的过去;过山车上艾登紧紧握住的手;被他珍而重之带回家,放在床头的北极熊;人群逆流中,艾登握住的胳膊;还有他们并肩站在喷泉前,水柱即将迸射的前一刻,艾登扭头望下的眼神——全都交织成了那一刻汹涌激荡的,难以自已的颤栗,他连“三”都没能数出,就已经闭上了双眼,冰冷的雾珠亲吻着他的双唇,只有那天洒落的雨点听见了他微微翕动的字句。
但艾登是不可能爱上他的。
在那梦幻的一天过去以后,沉重的现实紧随而至。云决明必须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这句话,告诫自己艾登只是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兄弟——男人往往都愿意为自己好弟兄两肋插刀,出生入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然而这跟爱没什么关系。艾登是直男,艾登有二十七任女朋友,更重要的是——云决明一想起这件事就心酸不已——艾登也已经准备好了要跟下一个女孩开始一段严肃的,可能最终谈婚论嫁的关系,他现在难得长久的单身,只不过是在等待着将来一辈子的山盟海誓罢了。
在某种意义上,他的确很庆幸艾登与家人的度假,距离让他得以维持自己的平淡,也足以让被艾登那一舔刺激得火烧火燎的脑子冷却下来,虽说这意味着他不得不忍受一个多月的相思之苦,云决明觉得倒也值得。
正刷着牙,艾登的第六条消息来了。
“你在干嘛?”
“刷牙。”云决明单手打字,半天才把消息发出去。
“你最近回复得好慢。”艾登的控诉接踵而至,委屈程度和此刻正在厕所外挠门的洛克希不相上下,“你是不是偷偷在那边开始约会女孩了?”
约会女孩?艾登哪来的这种疯狂念头?云决明摇了摇头,“没,”他费力地点着屏幕,尽力节省字眼,“学习忙。”
“我只是想说,你一个人待在一栋漂亮的大公寓里,还有洛克希这么一个绝妙的搭讪话题,想把女孩子带过去显摆一番也是难免的。我对此一点意见都没有(大写),不过还是希望你能跟我说一声。”
一秒钟以后,艾登的回复就来了,简直就像他早就打好了一番话,就等着点发送似的。云决明皱了皱眉头,“没有,”他再重复了一遍,甚至为此关掉了电动牙刷,好好用双手打字,“我不会带女生回来的。”
“好吧。”不知怎么地,这个简单的词在云决明脑海里以艾登的声音念出来时,语气是带了点不相信的。
“你怎么起的这么早?”他决定换个话题。
“想趁着酒店健身房没什么人的时候去锻炼一会,不然回来会跟不上队伍的训练强度。”
“我该准备出门溜洛克希了。”放好牙刷,云决明一边仔仔细细地用毛巾把洗手台上溅出的水渍擦干净,一边打着字,“再不走,我一会去上课该迟到了。”
“好吧,”这回,艾登在他脑子里听上去又变得委屈了,“一会聊。”
“一会聊。”
也许是因为夏天到了的缘故,狗狗公园里多了不少青少年,大多数都是养宠物的三分钟热度过去以后,被父母逼着带狗出来玩的孩子,他们根本不管自己的宠物,躲在公园角落里抽烟——或者说,云决明希望他们抽的是烟——喝酒,肆无忌惮地骂着脏话,云决明为了避开他们,已经缩短了好几次洛克希的散步时间。还好,这般年轻人倒没有早起的好习惯,因此他让洛克希在草地上好好地跑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它带回家。
“我今天会晚一点回来,”他抓挠着洛克希的耳朵,柔声对它说。艾登不在家,让云决明养成了和大狗说话的习惯,洛克希其实是个极佳的聆听伙伴,它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永远饱含同情与关爱,而且它不会批判,也不会责难,“你得好好看家,知道吗?”
大狗呜咽了一声,云决明觉得它是在问为什么。
“我跟索夫科瓦斯基教授约了时间见面,她的著作给了我很大的启发。”他解释道,“你还记得索夫科瓦斯基教授的,对不对?她是艾登的法医心理学教授。”
洛克希只是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要讲到多晚——这就是为什么我稍稍给你喂多了一点罐头的原因,我要向她咨询一些与案件有关的问题,这也是为了艾登的理想在努力,你能理解的,对吗?”
洛克希在喉头嘟囔了一句,通常这都表示它听懂了。
几个小时以后,云决明准时抵达了索夫科瓦斯基教授的办公室,木门大敞着,这个面容严厉,夹灰长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梳成发髻的教授正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桌上的作业,他敲门时,对方头都没抬一下,只喊了一声“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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