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哥爱旅游,这世界腻味透了,处处是千篇一律的钢筋水泥高楼大厦,如同复制出来的一样,所以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豪哥越。这天,在绵延起伏、幽深偏僻的群山中,当豪哥带着一帮小弟没头苍蝇似的乱钻一气后,无意之中闯进了一条狭长宁静的大峡谷,然后所有人全都惊呆了。
只见眼前满是鲜艳的桃花,桃花掩映之下是一座小小的村落。是的,正是蒙尘的书本,怀旧的影视中出现过的小村落,家家户户庭院柴扉错落有致,而不是惯见的高楼林立,潺潺流水之中鹅鸭嬉戏,狗吠鸡鸣不绝于耳,村落外秧苗碧绿成行,微雨中神话般的燕子呢喃飞翔。
天啊!要知道现在地球早就没有乡村了啊,现在豪哥误打误撞地竟然撞进了一座世外桃源!
片刻的愣怔之后,大伙一起欢呼起来,发财了、发大财了!要知道豪哥他们本就是神通广大黑白通吃的开发商,这年头能开发的早就开发一空,正无米下锅,现在天大的机遇来了。
大伙指指点点热烈议论起来:马着手把这儿打造成独一无二的极品乡村旅游中心,这边建一座豪华酒店,那边建购物中心,再那边是娱乐中心……要知道这是地球最后一个乡村,这消息一经公布,还不震翻了天?那钞票还不像泉水一样日夜奔涌而来?
这时豪哥冷静地一摆手,说:“村子里的人呢?咱们当务之急是先把他们集体迁走。”
听豪哥这一说,大伙才发现村子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鸡争鸭闹的,怎么会没有人?难道这是一个死村落?正诧异间,村外忽然隐约传来一阵古风十足的弦乐声。
循着乐声走过去一看,原来村外一远一近有两座湖泊,远湖碧波浩渺、气象万千,近湖水平如镜、小巧玲珑,远看去两湖就像村子的两只眼睛,不过远湖大近湖小、远湖高近湖低,两湖落差极大而已。这更好了,景点有了这两座湖泊将更显灵性,又更具无穷商机,可以让游客游湖赏水,可以以湖鲜为食材举办美食节……
弦乐声是从近湖的湖边发出的,只见一大帮子男女老少衣着古朴、神情凝重,正把一头头猪羊抛入湖水中,像是在举行一个古老的祭奠仪式。
一见豪哥他们从天而降,村民们全都惊呆了,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豪哥得意地说:“这世还有我找不到的地方吗?现在我宣布,这地方被我征用了,限你们10天之内全部搬走,至于补偿费嘛,我会酌情给的。”
村民们大惊,其中一个白发如雪的老者顿首央求道:“我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从不与人争斗,更不与人结怨,我们只想安安静静地跟地球一同变老,各位行行好,就放过我们吧,只当你们从未来过这地方好不好?”
豪哥双手叉腰,仰天大笑起来,意气风发地说:“如果放过这绝佳的地方不开发,那我就是世最大的傻子,你瞧,我的后续部队已经来了,这儿已容不得你们了。”
随着一阵阵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一长列推土机、起重机等大型机械声势惊人直开过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蝼蚁般的村民根本不是武装到牙齿的豪哥他们的对手,白发老者含泪望着村民们,村民们个个含恨饮泣,老者喃喃地说:“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不甘啊!”
老者又前对豪哥说:“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要知道单凭我们确实斗不过你们,可千百年来一直有座保护神庇佑着我们,先前你们看到我们在湖边祭祀了吧?那就是正在祭拜我们的保护神——一条巨龙,此刻它正静静地沉睡在湖底,你看!”
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一看,原来湖边刚才村民们祭祀的地方有一条手腕粗的黑黝黝的铁链,一头牢不可破地系在山,一头沉入碧汪汪的湖水中,湖水深不见底,那铁链不知有几许长。
豪哥好奇地说:“这铁链是干什么用的?”
老者眼望天边,一脸的神圣和向往,说:“远古时候这湖里有条巨龙,它虽说庇佑了我们,却时常离水而出,腾云驾雾、兴风作浪,危害外地的百姓。先民们没办法,便收集了天下玄铁铸了这条铁链,有无畏勇士用铁链锁了巨龙,永镇湖底。铁链沉重,巨龙无法蹿出湖面,它就再也不会危害四邻,从此后处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所以只要我们尽全力扯动铁链,助巨龙跃出湖面,它见我们这些原住民不在,立刻会发怒水漫峡谷,那时万物将不复存在!可恨我们人单力薄,扯不动铁链,否则,哼,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哩!”
豪哥耐着性子听完老者的诉说,然后和一帮弟兄们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这是哪朝哪代的神话故事啊?老头儿,这年头你就是骗三岁小孩他也不会相信的,哼,这么说我偏要扯起这铁链,破了你们的幻象,让你们彻底死心!”
老者一听大惊失色,抢前说:“万万不可!我们走就是了,犯不着害了你们。”
豪哥再不答话,一挥手,一台大型绞盘机轰隆隆开过来,豪哥像指挥三军的大将军一样,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道:“把这条铁链给我绞起来!”
老者和村民们个个面如土色,浑身战栗,好像到了地球末日一样,还要前阻拦,早被豪哥手下拦住了。随着机器的轰鸣声,随着绞盘机缓慢而强有力的绞动,粗大的铁链一节节升来,一切安然无事,只有村民们眼中射出决绝的光芒,就在这时绞不动了,湖底像是有只巨大的手扯住了铁链。
双方僵持着,豪哥和众弟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那操纵机器的绞盘手更是吓得大汗淋漓,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巨龙之说似乎荒诞无稽,但在此近似远古洪荒的山村野岭内,在这神迹般的村落湖底中,说不定真的潜伏着什么史前怪兽也未可知。
这时老者大声凄叫起来:“我说你们现在撤离还来得及,否则一旦惹恼了巨龙,那时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顿时激怒了豪哥,他厉声对那绞盘手吼道:“你下来让我!什么巨龙,我偏不相信!我这半辈子拆迁了数不清的房屋,所到之处无不望风而逃,今天要是在这小小山村失了手,以后在道还怎么混?”
豪哥跃绞盘机后,二话不说加大了功率,随着机器大叫着喷出黑烟,巨大的绞盘车都微微倾斜了,原来均衡之势立被打破,湖底那股神秘的力量似乎再也坚持不住,铁链再次缓缓升了来,就在这时,有人大叫起来:“看,湖心有巨浪!”
众人心一惊,抬眼望去,原本平静如镜的湖心果然巨浪翻涌,如一口巨大的锅烧开了一样,同时从湖底隐隐传来龙吟虎啸般的吼声,真像是湖心巨龙在大口喘气、发威。
老者和村民一起大叫起来:“快住手,否则你们将死无葬身之地了!”
豪哥一听更怒,再次加大功率,铁链随之升,那湖心浊浪更高了,吼声更大。就在这时,铁链那头似乎完全放弃了抵抗,豪哥突感手中操纵杆失重,几乎就在同时风云陡起,天地随之变色,耳畔只听得那白发老者仰天长啸:“先人,你们说过,有朝一日家园失去时,宁可玉石俱焚,如今我们来了!”
豪哥不明白老者说的什么,忽然间湖心地动山摇般发出一声巨响,一条白色巨龙冲天而起,在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湖水猛烈暴涨,顿时化作滔天洪水,眨眼间四下里汪洋一片,人、村庄、田地、桃花,一切立时不复存在,只剩下湖心巨龙依旧狂舞、咆哮……
后来有科学家寻到这里,认真考证后不认为真有巨龙之说。他们是这样解释的:近湖像只倒置的锥体,锥尖向下,且与远湖湖底相通,因这儿雨季漫长,十年九涝,一旦水大,那位置颇高的远湖湖水便倒灌进近湖。先民们饱受水灾之苦,所以尽几世之力铸了一只巨大的铁塞子,寻在某年干旱时,死死塞住了近湖湖底,从而一劳永逸,永享这世外桃源之乐。
一代代的先民们生活在这桃花源中,自由自在。可时光飞逝,有感于所谓的现代文明日夜侵袭蚕食,先民们便嘱咐后人:万一不得已搬离,便想方设法起了塞子,与家园共存亡。所以那白发老者才一而再在言语之中撩拨豪哥,激他拔了塞子。
那条湖心激荡飞舞的白色巨龙自然就是远湖倒灌过来后冲天而起的大浪了。
桃花源就这样没有了,地球最后一个乡村永远消失了。
萤火虫
①恓惶
我是恓惶。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我什么都干。
我活得浑浑噩噩,我为钱干尽坏事,我就像是一条阴暗角落里的虫子,永远见不得阳光。
其实我也有过梦想,小时候我梦想成为奥特曼,保卫地球和平。后来大人说奥特曼是假的,根本不存在,我就立志要做一个警察。一个小混混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警察,可笑吧?其实小时候我想做警察,就是觉得那身制服真是太他妈帅了,这辈子我要是能穿一回也知足了。
我为什么叫恓惶?其实刚开始,他们是叫我吸黄。
我抽粉抽得很厉害,有一次,我被对头五彪一伙人抓住,关在一间屋子里,打了整整一天。
打我打得最狠的,是五彪手下的头号打手──花和尚。
花和尚一米九的身高,据说一拳能把牛砸个跟头。
可他没把我打死,我硬是在他的拳头下活下来了。
我不怕挨揍,可关了一整天,我的毒瘾犯了,我满地打滚,我鼻涕眼泪一起流。
花和尚看我折腾得快死了,就拿了一包粉,在我面前,他把粉撒在地,再撒一泡尿,这小子那几天大概火,一泡尿下去,地的粉变成了黄色的。
金黄金黄的。
我毒瘾一犯,什么都顾不得了,我跪在地,把那些粉一点一点地刮起来,放在锡纸,用打火机一烤,狠狠地把那些带着尿骚味的烟雾吸进肺里。
看着我过瘾时一脸享受的德性,五彪和他的手下都笑得前仰后合。花和尚拽着我的衣服,一脚把我踢出了屋子,我拼命地跑,我听见他们在后面一边大笑一边喊:“这小子没救了!滚蛋吧!”
他们就这么把我放了。
从此,我就有了个绰号,叫吸黄。
和所有社会的渣滓小混混一样,我也拜了个大哥,他叫炉头。
炉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混社会的,他三十岁下,白白净净的一张脸,戴着一副黑边眼镜,整天西装革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一丝不乱,不知道的看见他还以为是哪个大学的教授。
炉头看起来像教授,可做起事来,他就是一野兽。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炉头砍人,他一刀把那人劈倒,然后从脚开始砍起,就像剁肉馅一样仔细,一直砍到头。那人刚开始还破口大骂,后来就爹一声妈一声的开始求饶了,再后来就一声都没有了,动都不动地在那挨砍。后来我听人说,这人送到医院之后,光输血就输了几千毫升,从头到脚一共缝了一千多针。
我觉得他挺幸运了,原因有两个:一是炉头一般不留活口,那天炉头虽然砍了他很多刀,但每一刀都不致命,这证明炉头那天心情挺好,所以手下也留了情。二是那人不是现在惹的炉头,因为现在炉头已经不用刀了,他现在玩枪。
对,玩枪。
炉头混得越来越大,他的手有好几条命案了,仇家多,警察追,现在的他,每天都在不停地换住处,他总是害怕忽然有一天,被警察堵在哪个窝里,然后押赴刑场吃一粒花生米。
所以炉头在黑市买了六把枪,我们五个最得力的小弟,每人一把,按炉头的话说,过段时间打劫运钞车,干一票大的,然后偷渡到国外,好好享受几十年。
炉头最大的对头就是五彪,我们卖**,五彪卖**,我们在街收保护费,五彪也在那里收保护费,搞得我们不得不降低粉价,少收几家商铺的保护费,钱赚少了,大家都怨声载道。
一山不容二虎,为了争夺利益,我们和五彪大大小小打了十几场,每次都互有死伤,谁也不能一下把对方消灭干净。
我能成为炉头的心腹,还要感谢五彪。
在一次和五彪的火拼时,我替炉头挡了两刀,后来炉头发现我这人虽然毛病一大堆,对他却是忠心耿耿,而且打起架来不要命,比谁都疯,所以炉头把我当成了左膀右臂。我的外号也从吸黄变成了恓惶,这是炉头有一次给我发短信时,觉得叫我吸黄不好听,可他又忘了我真名叫啥,所以就灵机一动,打成了恓惶。现在除了炉头,所有的小弟都叫我惶哥。
要说这五彪,真是我们天生的对头,躲也躲不掉。就在我们抢运钞车的前五天,五彪一伙找到了我们的窝。
当时炉头身边就我和三个小弟,我们被堵在窝里,一通混战,我好不容易和炉头杀出了一条血路,跑到了大街,却发现五彪正端着猎枪在街等我们。
我二话不说,转过身挡在了炉头身前。
轰的一声,我被五彪一枪轰出去好几米,我感觉到后背被钉进去几十颗滚烫的钢珠,有些穿过了肌肉骨头,打进了内脏里。看样子今天老子要归西了。
都说人在临死前的一瞬间,会想到很多很多东西。那天,我真想了不少。
出来混,早晚死在刀枪,死得惨,谁也不能怨。这是炉头说的。
有一种人,就像萤火虫,他会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指引别人伸张正义的方向。这是老王说的,别问我老王是谁,我就要死了,我死也不能说。
我趴在地,像一条倒空了的麻袋。
我感觉炉头用尽全力在拽着我,然后,我就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炉头说,当时幸亏兄弟们得着了信,冲来,救了我和炉头。
我被抬回来后,躺在床一动不动,流了一晚的血,当时炉头他们都以为我死定了,没想到我躺了一晚就醒了,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啊。
我感觉身轻飘飘的,可能是血流得太多了,奇怪的是,挨了这么一下子,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照着镜子一看,我的脸像纸一样白。
我说:炉头,啥时候劫运钞车?别忘了叫我。
炉头笑骂道:你还真是挺疯,都这样了还不忘发财。
炉头把老菜帮、大狗、蚊子、面团四个心腹找来,拿出一张图开始制定劫车计划。
我半躺在床,肚子放着一张纸,纸是一行行分好的粉,我左手拿着一根吸管,一行一行仔细地吸着粉,趁没人注意,我用右手掏出手机,藏在被子里。
当年我练了半年,才练会用手机盲打发短信。
炉头说:明早六点,运钞车会经过桥东路,面团开车,先把运钞车拦停下,记住,一共有三个押运员,他们会马下车。我扶着恓惶先下车吸引他们注意力,大狗、蚊子、老菜帮随后下车直接开枪干掉他们。
我一边仔细听炉头的计划,一边迅速地打着字,然后按了一个手机号码,发送完毕,删除记录。
过了一分钟,我偷偷地看了看手机,一条回复的信息出现在屏幕,我迅速看完,删除记录。
我看见,窗外有一只萤火虫,在黑暗中发出一点微弱的光,我看得入迷。
明天,我就解脱了。
②炉头
我做事一向喜欢清清楚楚。
所以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恓惶跟我混了两年一个月零十一天。
两年,他替我挡了两刀、一枪,我欠他两条命。
我不打算还他,因为我只有一条命,我还不起。再说,算那些死在我手的人,我已经记不清欠了别人多少条命了。
马,我就要去干一票大的了,然后带着钱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个地方,永远离开江湖。
我不是天生的杀人狂,可为了维护我的地位,有时候,我不得不冷血。
无尽的杀戮、一手洗也洗不掉的血腥,我已经疲倦了,我要换一种生活,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为了逃避仇家的追杀和警察的追捕,我几乎没在一个地方住过一星期。
每次我都只带很少的东西转移,手枪、砍刀、钱,几件换洗的衣物,还有一张从杂志撕下来的照片彩页。
我已经忘了是从哪本杂志撕下的这张照片了。
那张照片真的很美:夕阳西下,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少女站在桥,似乎是在等着恋人的归来。她的眼睛很亮,充满了期待。
我真希望她等的是我。
这样,起码我知道这世界还有一个人在牵挂着我。
我在这张照片,找到了从未感受过的感觉:爱情,平静的生活,幸福。
如果我有了一大笔钱,我一定会去找到这个地方,干掉这个姑娘的男人,然后和她结婚。
恓惶最近很怪,实际,前几天,他替我挡枪,那么近的距离中枪,我以为他死定了,所以我们把他弄到这里后,只是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没人指望他能活到第二天。
我清楚地记得,一整晚,他一动不动,似乎连呼吸都停了,我摸摸他的额头,触手冰凉,我以为他已经死了。
见惯了死亡的我,根本没有所谓的怜悯。我本打算第二天和老菜帮一起把他的尸体处理掉的,可奇迹发生了——第二天一早,恓惶醒了,甚至还能撑着下床走几步。
只要不死,恓惶就有价值,所以他说要一起去劫运钞车,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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