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敏与南衙禁军向来不对付,闻言只冷笑一声,坐在一旁喝茶。

贺兰慎耐着性子道:“现今登记在册突厥人大多是战前入城,而这批则是在阿史那伏念被斩后才混入城中,如今唐与突厥战事吃紧,突厥人冒险潜入,怕是居心不良。戍守长安百姓安危,乃是南衙禁军之职,卑职不敢僭越,还望将军费心明察。”

王信饮了一大口茶水含在嘴中,咕噜咕噜漱口咽下,方敷衍道:“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罢。”态度松散,显然是看贺兰慎年少,不将他放在眼里。

贺兰慎便不再多言,与裴敏一同出了南衙府门。

两人还未走远,就听见身后传来王信嗤地一声:“一个毛头小子,一个奸吏女流,也敢来对南衙禁军指手画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继而又是一阵哄笑。

贺兰慎停住步伐,显然是听到了这番奚落之言。裴敏负手而立,阴恻恻凑到他身边道:“咱们骂回去?”

“不必。”到底是佛性坚定之人,他长腿一迈下了台阶,步履稳健,宠辱不惊。

“长安官场多的是倚老卖老、捧高踩低之人,要想立得住脚,你就得比他们更无赖更无耻。”裴敏拍了拍他的肩,以一种过来人的姿态老气横秋道,“以后你就懂了。”

贺兰慎侧首,看了眼被她拍过的肩头,眉头微皱。

裴敏全然不察他的细微情绪变化,只乜眼问道:“南衙禁军那帮饭桶是指望不上了,你可要同我前去探探虚实?”

不知不觉间,她竟是将贺兰慎当做了一个值得信赖的同伴,又自顾自笑道:“倒忘了小和尚不近女色,出入青楼之地,岂非破戒?”

未料贺兰慎只看了她一眼,便淡然道:“好。”

这下,反倒是裴敏挑眉讶然。

三月底,北方的战报就一封接着一封地送入长安大明宫,打乱了裴敏和贺兰慎的计划。

西突厥十姓反唐,缕犯西北边境,平息了不到一年的战火再次熊熊燃起,呈燎原之势。

裴敏直觉,这场声势浩大的战火或许与长安混入的那批突厥人有关。

暮春时节,刚下过一场细雨,空气中带着潮湿的花香。正值华灯初上,夜色朦胧,拢花阁内纸醉金迷的喧嚣扑面而来。

高台上,胡琴、琵琶伴随着异域舞姬的艳舞响起;坐席中,女子的娇笑如莺啼绵绵。倾倒的杯盘中落满了恩客赏赐的金珠和红绡,灯火缠绵,酒香混合着脂粉香,令人意乱情迷。

严明和净莲司的暗探已经潜伏在平康里四处的路口,裴敏和贺兰慎、沙迦则各自换上常服,装作恩客入了拢花阁。

“沙迦,你多少日没来我这儿喝酒啦?”说话的是个高鼻深目、皮肤白皙如牛乳的异族姑娘。

“哟,有新客!好美的少年郎!”几名脂粉浓艳的花娘执着纨扇拥簇上来,葇荑素手不老实地往他们胸膛腰腹处招呼。

沙迦来者不拒,很快与姑娘们打成一片,裴敏也笑着揽住一个迎上来的花娘,目光在屋内巡视一圈,贺兰慎则负手而立,自带高山之雪的清冷气质,婉拒了殷勤贴上来的花娘。

欢乐场中大多是文人士子或肠肥脑满的富绅官吏,鲜少有贺兰慎这般俊美的少年,一时间被他拒绝的那几个姑娘俱是满脸哀怨,看得裴敏直乐呵。

仅是片刻,贺兰慎的目光便锁定在二楼,雅间门口有两名神色警惕的汉子。

裴敏认得其中的一个,正是那日在赌坊中领头的那位络腮胡突厥人。她打发走黏上来的花娘,又给了通晓突厥语的沙迦一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去打探一二,自己则和贺兰慎在厅中找了个方便观摩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沙迦回来了,坐在裴敏对面朝她耸耸肩。

贺兰慎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低声问道:“如何?”

“聊了两句,确定是我们找的那批人,外面两个把风的,房间里头还有五六个左右……没看清。”沙迦倒了杯酒水一言而尽,道,“都是高手,而且十分警觉,不让我靠近厢房一步,我怕打草惊蛇就没再继续套话。”

裴敏颔首,屈指叩着案几思索对策。

不稍片刻,她看到两名花娘端着酒水、果盘进了厢房中,便道:“得找个伶俐的美人,想办法混进房间里去,兴许能听到什么。”

“对对,这个可行!”沙迦连连点头,而后又双臂环胸苦恼道,“可是,我们到哪里去找这样一个美人?”

裴敏看着沙迦,沙迦看着裴敏。

裴敏看着沙迦,沙迦看着裴敏。

两人灵光一现,齐齐望向一旁俊美的少年郎,笑道:“贺兰大人,您去试试?”

正在饮茶的贺兰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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