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前,在金江县以北三百里的永沐县的一间客栈内。

韩琦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指甲上丹蔻鲜红,紧张的揪住了床单,惊疑不定的看着蒋贤。

若是顺利的话,此时这个男人应该落入她仙人跳的陷阱里,乖乖拿钱封口才是。

可是现在那个“捉奸的丈夫”却被他打晕丢在角落。

而且眼前这个男人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富有,多半……

韩琦看了看华贵的外袍之下泛黄的亵衣领口,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同行。

即将到手的肥鸭变成了鸡肋,不过因祸得福的是这个鸡肋带来了一笔更大的买卖。

“你要怎么把那个鸿运楼拿到手?毕竟你当年把鸿运楼卖给王永了,白纸黑字都写着,想赖也赖不掉。”

听完蒋贤的叙说后,韩琦手指绕上落下的碎发,半是怀疑的看向他。

蒋贤衣着整齐,身上的绸衫一丝褶皱也没有。

他垂下眼眸不屑的踢了踢地上那个昏过去的男人,手一撑坐到了一旁的柜子上。

“如果说当年我娘身死,我迫不得已卖鸿运楼是王永一手策划的呢?”

韩琦眉毛一挑,直起了身子。

“王永不是第一次想要我娘的鸿运楼了,只是当时我娘在世,他并未成功,于是他心里起了歹念,害死了我娘,又知道我当时欠下巨额赌债,为了还债定会卖掉鸿运楼,而且十分迫切,于是他趁机压价,以一个极低的价格购入鸿运楼,三年后蒋贤为母伸冤,拿回鸿运楼——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异想天开,”韩琦冷笑一声,又躺了下去,“你现在要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案子伪造一份三年前的证据,先不说证据要怎么制备,单单把证据放到王永那儿好嫁祸给他就做不到吧?若我是他,在你进鸿运楼的那一刻就把你赶出去了。”

“所以我们要有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

蒋贤笑了。

“三年前韩瑛已经死了,而蒋贤也在卖掉鸿运楼后因为发现了王永杀害他母亲的真相而被灭口。两人冤魂不散,托梦,并叫来了六年前,也就是十八岁的蒋贤和三十五岁的韩瑛来伸冤,并告知了当年发现的证据。”

“他们根本不会信的。”

“不,他们会信。”

蒋贤摇了摇手指,胸有成竹,循循善诱。

“现在厉鬼肆虐,每日都有人死在厉鬼手中,这种事情本就离奇,但他的确真实存在。这样的话,一个跨越时空伸冤的故事为什么不可以存在呢?”

韩琦还想再说,却被蒋贤止住了话头,他看起来相貌端正,彬彬有礼,是姑娘会喜欢的那种类型。

可是说出的话却跟圣贤书全然沾不上边。

“韩姑娘,这件事情听起来很夸张,但是也只比那些厉鬼杀人的事夸张一点。起初人们肯定不会相信,但是他们证明不了这是假的,可是我们却能证明这是真的。”

“只要我们放置好证据再报官,当那些衙役跟着我的证词一一找出那些证据的时候,一切不都变成真的了吗?王永是个热心肠的烂好人,二十一岁的赌徒可能不会收留,可是我十八岁的时候还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孩子。”

“我真的……跟你娘长的那么像?”

韩琦的眼中出现了一丝送松动。

“至少有五六分,”蒋贤上前,捧过她的脸仔细端详,“韩姑娘,你仔细想想,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仙人跳能做到几时?鸿运楼地段优秀,只要菜品过的去,每年有盈余不成问题。”

“拿到鸿运楼后你装扮成第三方买下,以后得来的钱就都是我们的了。”

“那他怎么办?”

韩琦起身收拾衣服,瞥了眼地上躺着的那个男人。

“好东西当然是越少人分越好,“蒋贤脱下绸衫给那个男人穿上,眼中杀意闪过,”这样一来倒是省的我还衣服了。”

他顿了顿,又道:“韩姑娘,我现在骗了十多个姑娘,没有用过一次真名。”

“我换了十七个身份,从来没有重复过一张脸。”

韩琦蹲下,拿走了地上那男人身上所有的钱财,不远处的铜镜倒印出了她的面容 ,还有嘴角的那一抹笑。

“我们现在差一把火,还差一具女尸。”

……

砰!

惊堂木再次响起。

“一派胡言!蒋贤,你当本官傻的不成?”

“大人,草民起初也不相信,只是当草民发现这儿是六年后的金江县,而且的确依照梦中人的叙述,找到了王永害死我娘的证据后,草民也不得不信了。”

“证据是什么?”

“我不能说,”蒋贤咬牙,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王永那厮是个小人,我要与他当堂对质,但是大人你可以去找,蒋贤的尸体,就葬在玉壶县的小张丘、一株五百年的樟树旁边。”

“而且正如那冤死的蒋贤所言,王永有胃病,常年服药,其中一味荀阳草正是害了我母亲性命的东西!”

“咳,把王永叫来。。”

莫子谦咳了咳,接过一旁衙役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

然而王永外出办事没叫到,叫来的只有双鹤楼的管事。

那管事五十岁的年纪三十岁的精气神,听罢来龙去脉后便直接破口大骂,难得的是骂的同时还保证条理清晰。

“混账东西!胡说八道!先不说你所说的事情匪夷所思,你单凭一味药便能断定是我老板害的你娘了?”

“那味药价格不菲,且多半用于治胃病,整个金江县用得着的不过几人,而我娘恰是死于荀阳草中毒!”

“空口无凭,有何证据?”

“我娘自六年前便开始时而感到心悸,这是荀阳草中毒的症状之一!是吧,娘?”

“正是。”

韩琦用着蒋贤一手训练出来的神态语气说道,与曾经的韩瑛几乎一模一样。

“放……放屁!”

老先生见状卡了壳,面对蒋贤,不论是几岁他都骂的出口,但是面对韩瑛,他总是忍不住要收敛几分。

于是他转向蒋贤,将接下来的攻击尽数倾泻到他的身上,中气十足。

蒋贤也不甘示弱,两人你来我往,搞的莫子谦头都大了。

他撑着脑袋看了半晌,实在看不出什么名堂,索性一拍惊堂木,摔了根签子,直接道:“我看你们两人都有嫌疑!来人啊,各打十五大板,蒋贤暂时收监,小七你速去玉壶县将王永带过来。”

“退堂!”

说罢,不等板子打完,甚至连那“威武”声还未响起,他便小跑着逃也似的离开了公堂。

柳书亭执笔僵在原处,一滴墨水自笔尖淌下低落到纸上。

他的脸色比那滴墨还黑。

蒋贤没反应过来。

直到一旁的衙役上前将他按在凳子上,扒下他裤子的时候,他才猛的挣扎起来。

“大人!大人我冤枉啊大人!”

“大人……啊——!”

一声惨叫响彻天地。

一旁的韩琦也呆住了。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韩瑛,常年赶的非法的勾当让她对官府有着天然的畏惧。

此时她的嘴唇颤了颤,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表情,起身追了出去,却被一旁的衙役齐齐拦住。

“莫大人,您初到任时是如此,如今还是如此!您这么做就不怕百姓寒心吗!”

韩琦色厉内荏。

“他早认命了。”

柳书亭起身整理了记录,笑笑,一脸的看破红尘。

“所以他当了六年县令还没升官。”

莫子谦一离开大堂便手忙脚乱的脱下官府官帽,一边脱一边道:“快!快把三门的人请来!”

“回大人,岑公子说了,他们最近可能抽不出空,若是有事相求,告诉柳书吏便好……”

一旁的衙役顿了顿,“他们……尽快。”

莫子谦猛的顿住了,身后的衙役没注意一下撞在他的后背上、

他虚扶了一把,眼睛一转,瞥向了不远处抱着笔录匆匆走过的柳书亭。

莫子谦当年策论第六,但是极其不擅长刑讼。

断案时常常在堂上双方之间游移不定。

不擅长索性就不管。

升堂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各打十五大板。

总归不会放过凶手。

至于之后的事……

自然是找能干的人来做了。

书房之内。

那扇屏风突然动了一动。

莫子谦一手撑在屏风上,一手按住柳书亭,一张还算俊俏的脸皱的像个苦瓜。

“书亭你帮我最后一次……”

这话他听了至少有三四遍了。

柳书亭此时腹内大唱空城计,他一手捧着怀中笔录,一手抵住莫子谦胸膛,身体力行的表达着自己的不甘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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