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沉下来。

他在这个位置上坐的愈久,威严积压的愈发深重,就愈少有人敢顶撞他。

莫不是都瑟瑟缩缩的跪伏在地上听从顺服。

少有的反抗,让施珩起了些怒气。

皇帝沉声道:“朕赐的东西,都是恩典。”

施昼不平,赌气般的不吭声。

皇帝索性转身回桌前坐下,拿起本折子批了起来。

施昼握紧双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外边儿的雪虽是已经停了,却依然寒冷,更别说此时是夜晚,殿内烧着的地暖在身着单衣,仅仅披着锦裘的施昼面前,根本毫无用处。

沁入骨子里的冷。

施昼忍不住瑟缩了下,呼出的气都成了白雾。

他想着,一直僵持下去吃亏的只是自己,让皇帝知晓自己的不满之后,今夜也不会再派人过来了,不如直接回殿。

他快困的眼都要睁不开了。

皇帝到底是心疼的,拿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孩子没办法,又看见人冻的抖了身子,唇也冻的苍白,服软了。

他低声道:“过来。”

施昼转身想走人的想法只得罢休,走到皇帝身旁。

皇帝把人藏在锦裘下的手攥出来,冰冷的。

瘦削苍白的手与皇帝有力的腕骨有着明显的对比。

皇帝叹了一声:“罢了。”

施昼明白皇帝这是松口了,他仗着人的宠爱,才敢这般大胆。

他打了个哈欠:“冷,困。”

皇帝好笑般抬手揉了下人发顶:“下次可还敢再闹朕了?”

施昼慢吞吞的道:“敢。”

皇帝起身道:“你去榻上坐着等一会儿。”

施昼乖乖的去了。

皇帝去殿外喊人端热水过来。

施珩拿起被水浸的暖热的帕子,给人擦了擦脸,再让下人伺候着施昼简单的泡了下脚,看着脸上困意浓重,已经变得迷迷糊糊的施昼轻声道:“今夜就睡朕这罢。”

眼眸半阖的施昼点点头,他抱住施珩的腰身:“父皇早点睡。”

施珩道:“嗯。”

施昼又道:“别让那些人再来烦我。”

施珩也应道:“不会了,”

晚安抱结束,想得到的也得到了,施昼松开人,缩进被窝,没一会儿就睡去了。

第二日早,施昼醒的时候榻上只有他一个人,从旁边的痕迹判断,他昨夜确实跟皇帝睡一起了。

他坐起身沉默了一会儿。

下床换上一旁准备好的衣物,洗漱好就麻溜儿的头也不回就走了。

他昨夜是吃了什么雄心豹子胆?

施昼:“?”

他去了他娘亲宫里,给人请安,顺便蹭了个早膳。

施昼给华蓉征盛了碗粥:“这几日盯着施兆的人有什么消息了?安妃那边呢?”

安妃是之前的皇后,也就是大皇子施兆的母妃。

他原本并不想去了解这些事,但是人已经觊觎他的命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干。

华蓉征眯了眯眸,道:“很安分,皇帝那一出估计让他小心思歇了会儿。”

施昼笑了下:“不够。”

华蓉征冷声:“自然不够。”

企图杀她儿子两次,就这么点惩罚,怎够?

做错事总得付出代价的。

华蓉征道:“蒋大臣那边我已经让江奕去收拢了。”

这里的蒋大臣是前些日子皇帝下决定派去谨王封地监督地方府兵的臣子。

蒋大臣在朝上也算清正廉洁,并且属中立一派,若是不肯接受,那就收拢陪同而去的人。

——

谨王住的是宫外的驿馆。

施兆当年身为太子,一直住在东宫,废太子封王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往封地,在京城外!并无自己的府邸,进京的亲王又不可在宫内过夜,只得去驿馆居住。

当夜。

施兆回到驿馆自己的寝房,推门而入后,脸色瞬间阴沉:“日后必会让这些墙头小人后悔!”

这几日他都在费劲心思的结交,那些朝廷大臣敷衍的态度跟不屑的眼神令施兆内心窝火之极。

跟在后头的心腹手下低声道:“有朝一日,主定会东山再起,那些人自会后悔不已。”

施兆愤怒的往内走:“孤——”

他想起这不是谨王府,而是京城驿馆,强迫自己改口:“本王——”

施兆一把掀开榻前的帘子,还未开口,就被吓得噤声。

他的榻上摆着副尸体。

看上去已经死去好几个月了,腐烂不堪,烂肉腐臭,还有蛆虫在黑红的碎肉与森林的白骨中翻滚,众多的白色蛆虫密密麻麻纠缠成一团蠕动,又跌落到榻上。

尸臭味从鼻腔内直冲进胃,让人恶心至极。

施兆离榻只有一两步之远,他看着尸体面目全非的脸,跟空荡荡的黑色眼眶和蠕动的蛆虫团。

他忍了又忍,终于退离几步,直接弯腰稀里哗啦呕吐在自己脚边。

吐完之后,施兆只想离开这个房间。

秽物的恶臭与尸体腐臭交杂一起,对人的感官而言,是一个巨大的挑战。

镇定下来之后,施兆才发觉众多先前因愤怒未注意到的疑点。

一进门后隐隐的臭味儿,仔细一闻儿却只是新鲜的空气,怕是用了什么东西将气味掩盖在不知何时垂落的帘帐内。

驿馆本就人龙混杂,各方势力的人皆有之,朝廷看管也并不严,不像他的府邸防的似铁桶,难免被人钻了空子,也很难查清。

这口气,施兆只能硬是吞下。

他此时人都要气疯了,立刻换了一间房,迫不及待的清理全身。

完事后。

“主,尸体手上握着的那柄匕首,是秦卿的。”手下恭身敬道。

秦卿自从被派出后不久,就没了消息,有过人已经死去的预想,也没有想到会以这种方式重新见面。

既然知晓这是秦卿的尸体,那么这就是施昼做的无误。

施兆气的理智不存,愤恨:“孤要让施昼死!尸体扔了,把那间房间清理了,这几日派人跟着,引人落单后,直接出手。”

他低咒:“孤当时就不该信任这个叛徒。”

如果不是秦卿背叛,将他施兆卖了出去,施昼又如何知晓这是他做的?

施兆咬牙,他此时还被恶心的反胃,今夜是肯定没个好觉了。

他又想起之前秋猎时的失手,眼神阴狠:“一群废物。”

——

昨夜施昼在自己宫里睡了个安稳觉,没什么不安分的人来骚扰了。

起了个大早,准备去将军府看看兄弟两耍的红缨枪。

他不练,天寒地冻,无意找死。

卫炙的伤势也差不多好全了,可以亲身给施昼示范了。

施昼来的时候,两兄弟在练场里耍着把□□,威风凛凛。

卫炙转眸望去,就看见红顶屋檐下,青丝披散的人。

外披一件白狐裘,小半张脸埋在绒绒的毛下,双眸盛满了笑意,就这么静静的瞧着他。

在漫天雪色下,好看的令人心尖颤动。

卫炙忍下心中悸动,冷淡收回眸,继续练着自己的钩镰枪。

卫瑾停了下来,走过去,喘出的热气清晰可见:“我哥那么好看?”

你为什么不看我,仅看我?

施昼仰头看他,笑笑:“第一次见,瞧个新鲜。”

他眼眸又转回去:“你我都看腻了,有什么可看的,你哪我没见过?”

卫瑾凑近他,笑了下:“还真有。”

他俯身在施昼耳边轻声呢喃:“你什么时候看过我那地方了?”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施昼略有些冰冷的耳畔处。

施昼耳处有些敏感,猝然如此,忍不住抖了下身子。

卫瑾起身笑了起来。

施昼耳上泛红,怒道:“卫瑾!给我滚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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