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对一个人的厌恶与喜爱从来都没有特定的标准,比如此时面对姬如浣的关心,她就忘记了先前在温泉池的呵唳,对凌锋门的世仇,和对粘上凌锋二字所有人的憎恶。

“那你还不快回屋里待着去,整天到处跑什么呀?”南栖的语气虽然依旧不善,但是却透着一丝丝浅薄的关怀。

姬如浣被这一句无端的呵斥,本就对诸事都小心翼翼的她,表现的更加怯懦了,她垂着头唯唯诺诺的不敢说话,怕越说越错,惹来对方更加浓深的厌恶。

南栖见她如此,顿时有些后悔,遂软下声线说道:“好啦!我这不是觉得你不好好顾惜自己的身体吗?对不起嘛!是我先前的态度不对,我向你道歉。”

“没事!”姬如浣嗓音低低的,似乎是想要哭的样子,她说:“我知道南栖姑娘是因为关心我,才这样说的。只是这么多年,我一直都是受人白眼的,除了我夫君,还没有人关心过我。”

南栖:“”

姬如浣忍了忍鼻腔的酸涩,抬起头来,双眸潋滟着楚楚的泽波,哽咽道:“我是真的觉得姑娘是个好人,所以,想多看看你。”

南栖闻言,缓缓瞪大了眼睛,面容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个仙女姐姐想要跟自己做朋友吗?还是,她有什么别的意图?

南栖虽然人不大,但脑子里却鬼马行空的整天不想好事。她就是因这种事事皆迫害的臆症,才总在作死的边缘屡次求死。大概是因为山中的岁月平静而祥和,整日里没有发生过天塌地陷的大事,所以南栖就特别喜欢胡思乱想,在加上闲暇之时看些坊间情情爱爱的杂书,就更加觉得外面的人都是期期艾艾,六欲繁杂。

她娘又时常教导她,外面的人跟山庄里的人是不一样的,出门在外要多个心眼。可是这多出来的心眼应该是什么样的,又没有个确切的答案,以至于南栖的心眼就越长越歪,总是能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出一些让人不能所以的话来。

在揽月山庄,弟子门也就是顾念她是庄主的亲生闺女,否则早就将她的细软打包丢出庄外去了,整日里胡思乱想,疯疯癫癫的没个界限。

但有的时候,越是像南栖这种头脑简单的人,才最是好相处的。她的好与坏,癫与痴都是需要去耐心发掘的,姬如浣就是瞅准了她的这般性情,才鼓起勇气想要与她相交的。

“长这么大,除了我爹娘,还没有几个人会说我好的。”南栖有些受宠若惊,不好意思的笑道:“同门都觉得我这个性子就像疯子,若不是碍于我是庄主独女,他们早就受不了我了。你还是第一个,不嫌我闹,想要多看看我的人。”

姬如浣没想到这看似风光的名门大小姐,竟然也会有这样的失意之态,于是她大着胆子伸出手,攥住南栖的指尖,眸光熠熠的说道:“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可以呀!”南栖笑道:“要不是碍于你是凌锋门的人,那天夜里我就想这样说了。”

姬如浣笑了,她寒凉的手指牢牢的攥紧了南栖温热的手,狠狠的点着头,高兴道:“那我以后,可以时常去找你吗?”

“当然可以啦!”南栖说道:“我住在未央院,负责照顾重伤的听雨阁阁主,他整日里昏迷着,我也闲来无事,正好我们可以作伴聊聊天,打发打发时间。”

“嗯!那就这么说定了。”

姬如浣撑着南栖的臂膀,将她扶了起来。南栖作势拍了拍衣摆上沾染的灰,两个人便在窸窣的淡雪里结伴向着小厨房走去,一路上说说笑笑的,显的很是热络。

行过了洞门,进入了小厨房的院子,里面忙着端药拿饭的修士众多,进进出出的络绎不绝。姬如浣见灯火通明的屋子里挤了那么多的人,顿时惧怕的躲在了南栖的身后,细长的手指紧紧的扒着她的肩膀,垂着头不敢向人群里看。

南栖不明所以,遂偏着头问道:“怎么了?”

姬如浣结结巴巴的回答:“我,我,我不敢,不敢进去。”

南栖:“”

顿了一会儿,姬如浣才小声的继续说道:“他们都不喜欢鲛人,也不喜欢我。”

听明白了原由,南栖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心疼,柔声的宽慰她道:“放心吧神仙姐姐,有我在,谁也不敢伤你的。”

姬如浣湿润了眼眶摇着头,后怕道:“我不敢,我不敢进去。”

南栖抬手拍了拍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说道:“真的不用怕,有我在,他们不敢放肆的。”

姬如浣还是摇头,凄楚的眼睛里慢慢的渡上了一抹潮红。

这些年的殴打,咒骂,,早已让她对人族惧如蛇蝎,尤其是这些衣冠楚楚的仙门修士,在他们的眼里,鲛人只是货物,是畜生,是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

哪怕她已经成为了凌锋门的少主夫人,在旁人的眼里,还是异类,还是低等的下贱东西。

南栖听着她将要哭泣的颤音,实在不忍心逼迫她,于是满腔疼惜的哀叹了一声,说道:“那神仙姐姐就到小花园里等我吧!待我拿了药跟饭,就去找你去,好吗?”

姬如浣小幅度的点了点头,随后不声不响的隐没在了背后的藤萝间,缓缓的游曳了出去。

南栖独自一人伫立在原地,先是整了整衣冠,然后抹了把被霜夜浸凉的脸,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登瀛城的厨房一共有五处,三座大厨房在别院的外面,是专供城中兵将用餐的。而别院里则设有两座小厨房,是供城主极其家眷仆从所用的。眼下城中蜗居了一百来号的仙门修士与几十名王朝兵将,所有的弊衣疏食都在别院里,所以小小的厨房整日里烟火缭绕,人进人出,没有一刻闲暇的时候。

南栖因为负责照料沈阁主,是以最好的药先是可着她来,而那些旁系杂修就寒碜的多,汤药或是饭食明显就要差一点,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眼下兵困马乏,粮草欲尽,能有口喝的已是不易了。

听雨阁虽然在仙门之中风评一项很好,但是出了湛屿这档子事,想要不叫人背后膈应嚼舌根子,那就真的是反常了。

南栖本来就走的不快,可是屋子里的闲言碎语还是清晰的飘进了耳朵里。

“要我说,这听雨阁原地散派算了。表面上正直仁义,背地里竟养出湛屿那么个祸害,放着好好的阳关道不走,偏偏去那阴沟里掀浪,这可倒好,刚把江予辰捅出来的裂隙补上了,这他妈的两界又被湛屿那孙子给打通了。”

说话那人显然极是气愤,又唯恐旁人听了出去乱传,是以嗓音虽然低了几分,但是吃人的火气还是很烈,恨不得将对方拆骨食肉。

“这就是那些名门正派背后里的腌臜,表面上仙门之首,背地里为了权势无所不用其极,你看看七年前被灭的云莱跟无极,不就是为了在朝堂上争那弹丸之地的荣宠而互相厮杀吗?其结果就是被江予辰跟何语城两个叛门弟子联手诛灭。要我说,这听雨阁也真是狂妄到看不得前车之鉴,想那湛屿与江予辰私交甚好,能是个清清白白的人吗?”

说完,一声半是揶揄半是惋惜的叹息吐了出来,口中便一直“啧啧”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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