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虚掩着,十分普通的格栅门,却在殷绣的眼前投下一道暗影。这一楼喧嚣声并不比楼下的街市要少,几乎每个房间的门都大大的敞开着,一副光明磊落,丝毫不必避讳的样子。门里可以看到男女相互破口大骂,或者一群嬉闹的小儿在房中相互追逐,抑或两个人一高一低正布置着房间里的什么东西,唯有面前这扇门前格外安静。安静的如同一口将一切吞没进去的枯井。

殷绣不由的又攥紧了手指,真是奇异,揉皱的纸团凸起的尖尖角角此时扎进她细嫩的皮肉里,并不觉得痛,反而十分令她安心。

掌事的似乎并不跟着进去,只是垂首向一旁退了,又万分恭敬的向殷绣行了礼,殷绣会意,向掌事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可以应付下去了。

掌事的露出讳莫如深的笑,笑中更有一层深意是殷绣从未见过的,似乎带了什么十分体己的劝慰或勉励,殷绣乍看时不解其意,直到她推开门时,才恍然大悟。

青梅和雪酥亦垂首向掌事的致意,两厢十分客气,殷绣站在门口,怔怔的有些迟疑。直到掌事的身影慢慢下沉,沿着楼梯向一楼沉默,再也看不见了,殷绣终于深吸一口气,轻叹一声,对身后的青梅和雪酥说,“我独自进去便可,你们候在门口。”

这句话说得这样坚决,全然不似殷绣曾经的语气,听上去有些不允人回绝的意味。青梅和雪酥听得分明,皆是一愣,但她们很快明白过来,约莫是这格栅门背后的人是不好应付的,殷绣并不希望青梅和雪酥跟着自己涉险。

然而两人又岂能在危险面前弃下殷绣不顾?

“小姐……”不等青梅阻拦,雪酥喃喃唤了一声,与其说是抗议更像是哀求。

殷绣迟疑了片刻,微微侧目,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候在远处,似乎与两人僵持着。他们两个不退下,她便不会推门进去。

这等人口手杂的地方,青梅和雪酥原本就一百个不受用,多呆半刻心下都不情愿,殷绣这一招果然有用,青梅咬了咬嘴唇,终是抚了抚雪酥的肩,用眼神劝阻着,雪酥却一时倔强起来,撅着嘴唇久久僵在原地。

青梅恨不得来提她的耳朵,雪酥终究拗不过,含着两包泪,跟着青梅转身退去。青梅其实也不放心,行至殷绣跟前时,忍不住侧目低低的说了一句,“咱们两个就在近旁,若是有什么事,小姐还请务必唤我们。”

殷绣心下一阵动容,点点头应了。

带青梅和雪酥也转过走廊向一个人流穿行较少的去处去了,殷绣才费力的吞了一口唾沫,轻轻推开了门。

不过就是彝鼎书院的掌事嘛,不过就是十来年前犯下过杀人纵火的恶行,在章华山上一躲就是十数年,如今被彝鼎书院弃之如敝履的杀人犯。

她殷绣是重生一回的人,连死都经历过了,这样的人有何可怕的呢。

眼看着格栅门被轻轻推开,已经可以看到雅间里的光亮。光亮从狭长的缝隙变为窄窄的光带,然后是耀目的宽而长的纱帐……殷绣龇牙咧嘴,心中有些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请武术师傅教些防身之术,到这时也可以用一用。

不过,她心下暗暗宽慰自己,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量着他也不敢活活把自己掐死吧。

一个被主人摒弃,逃避追杀又要躲开官府通缉的人,殷绣还为谋面就能想象他的形容。毕竟就在前几日她也曾接待过一个类似的人,默掌柜。

当时茅草屋内的恶臭,墨掌柜身下一滩散发着腥骚的黄色液体,他满身的苍蝇和跳蚤咬噬的红疹,一切都让殷绣阵阵作呕,她强自忍耐,才算没有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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