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软

自从李叔走了后，爷都没打过这个拳了，就算之前李叔在，他都不太愿意打，若有一天他会主动打这个拳，说明爷的心情非常好。

“爷，今日上堂吗？”

楚宸婴忖了忖，道：“不上。”

李秧回到书房，终于忍不住释放出憋了一路的笑，靠着墙捂住嘴，拼了命地压着笑声直把自己憋地红光满面。

她今天才知世子会打拳。

可他打的那套拳，是儿童拳，属于基本功，招式非常简单，也非常的憨。她六岁就已经不练了，而他居然这么大了还在练。

当时六岁的李秧还没失明，爹要求她对着镜子看着自己打拳，她每看一次嫌弃一次，对比爹爹的那些帅气的拳法，觉得这套拳实在太傻里傻气。

而她发现，楚宸婴把这套拳打得格外标准。

但在她的印象里，越标准，看起来就越傻气。

一想到那么阴狠狡诈的人，居然一直在练这么憨的拳，她就觉得怪趣无比。

奇怪，她记得爹没做世子侍卫前，是世子的半个师父，而且还做了好多年，直到世子还俗回了家。

某种程度来说，爹待在世子身边的日子都比待在家里的多，怎么爹就教了他这么个儿童拳，不教点其他的？

李秧备好了水，煮好了茶，楚宸婴的长腿刚好迈入了书房，然后径直去了隔间漱洗。李秧见他精神不错，以为他已大好，准备要上堂，便走入内室整理他的被褥。

整理到一半，楚宸婴从外走了进来，直直拐进了屏风内。

李秧抓着被单的手一滞，猛地想起世子打了拳，此时出了汗想换衣服。她迅速放下被子敛首欲出，少年清冷的声音便缓缓响起。

“干你的便是。”

李秧身一僵，正想说待会儿再来，面前忽然就传来衣物落地的声音。

李秧抖了一抖，忙不迭背过身，走回塌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摸上被单。

“方才你笑什么？”他忽然道。

李秧正忐忑中，听他这么一说，整个人吓了一跳。

他什么时候看到的？她明明躲起来了，难道当时他就在门外？

“嗯？爷在说什么？”就算真的被他看到，她也绝不可承认。

按照他那性子，若知道自己笑他打憨拳，绝没好果子吃。

楚宸婴正垂目绑裤绳，闻言，旋身抬目，看住了几尺外背对着这边的人，看住了她那对红红的耳朵。

裤带上的长指缠住细绳，往两边用力一拉，倏地勒出一个结实的绳结。

正要抬步朝她走过去。

“宸婴——”

外面响起一声呼唤，楚宸婴脚步一顿，目光深邃地盯住李秧扑动的眼睫，垂在身侧的手一阵捻动。

“俺带好东西来探望你了！”

叶成殊刚进入书房，就看到楚宸婴套着外袍走了出来。他急忙迎了过去：“哎呀呀，你怎么起来了，大病未愈，不可出来见风！咱们进去你屋里吧？”

楚宸婴耳边回响起方才出来之前，小女人被自己搂过来揉耳朵发出的那声颤叫。放开她时，她都几欲站立不稳，此时怕也还没缓过劲来。

楚宸婴笑容如暖阳舒展：“无妨，我已大好……”蓦地，他神色微滞，看到书房门口又进来了一个人。

此人身姿挺拔，丰神俊朗，举手投足的凛冽气度，正是他的邻居辜弘，在向他恭敬作揖：“咏安世子，初次拜访，搅扰了。”

楚宸婴笑容和熙，颔首回礼：“辜公子请坐。”

叶成殊显然是来惯了，早已经自己坐到了椅子上，并麻利地打开他带来的盒子：“宸婴快来，看看俺们给你带了啥！”

楚宸婴走过去，只见大掌大的纸盒之中，整齐排放着比拇指大一些的玉白小团子。团子皮薄，可隐隐看到里面黑色的馅料。

楚宸婴眉眼一弯：“是芝麻团子。”

说着便探手拈起一块，放入了口中：“味道甚好，成殊兄，待我谢过嫂子。”

内室虚虚靠在床柱的李秧听到“团子”两字，久久驼红不散的脸好不容易来了些精神。这可是她最喜欢吃的东西。

好想吃一口，可她现在脚还软着，被世子揉的耳朵还烫的不行，根本不敢见人。

这时，外面那位叶公子哈哈大笑起来。

“错了，不是俺夫人做的，是阿弘做的！”

李秧惊了，辜公子居然会做糯米团子？

楚宸婴显然也是意外：“辜公子这般好手艺。”

辜弘反应平淡，只略略微笑颔首，未置一词。

那叶成殊却忍不住要夸他：“阿弘母亲是俺们那儿有名的厨娘，小时候俺每天都想去他家档口吃上一碗招牌牛肉面呢，每次去都能看到阿弘在里面打下手。好像……当时你也就才十来岁吧？”

辜弘发出低沉平和的声音：“差不多。”

听到这里，里面的李秧已经惊得捂住了嘴。

辜弘也是湖州人？

招牌牛肉面……档口里的小哥哥……

不就是她家巷口那间搭棚做买卖的小食铺吗？那个小哥哥，长得可是很俊很俊的，她小时候还对那个小哥哥……

想到这里，李秧好不容易凉下去的脸又红了起来。

楚宸婴闻言，顿了一顿，目光不动声色地朝寝室门口掠了过去。

“宸婴，阿弘知道那件事了。”叶成殊忽然道。

楚宸婴微微一讶，叶成殊又赶忙摆手撇清：“可不是俺说的！是阿弘自个儿查到的！”

“是的。”辜弘朝楚宸婴道：“在下今日拜访，便是来感谢咏安世子出手帮助，解了在下燃眉之急，让我爹得以平冤回家。”

楚宸婴平和一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湖州新上任的知府曾是我父亲一名将士，我只是去了封信，让知府大人公正彻查，辜公子父亲本就冤屈，就是没我，也会平冤昭雪的。”

叶成殊：“昨日阿弘知道是你帮他找人摆平了官府的事，便来问俺该怎么答谢你，俺就说你不会要他报答，他却说什么都不愿，俺便说你喜欢茶点，没想到他便连夜做了这个。”他拍了拍辜弘的肩膀，感叹道：“俺没认错这个弟弟！”

辜弘被叶成殊肉麻地露出难得的一笑，再次转回楚宸婴：“以后若有辜某能办到的事，咏安世子请尽管找我。”

楚宸婴笑得清朗温润，如皓月澄明：“辜公子实在见外。”

叶成殊见楚宸婴大好，便邀他和辜弘去他舍内下棋，说他们今日上午不必上堂，楚宸婴没有推辞，很快三人一同出了门。

见他们走了，口水四溢的李秧跑出来寻那盒芝麻团子，却发现怎么都找不着。

那盒子最少能装好多个，那么快就被世子吃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