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鸣一口气了这么多,肖恩才发现父亲的右手一直在颤抖着。他想努力克制却无法得逞,抖得更厉害了。

他的思绪深陷在几十年前的世界里,那是一个肖恩从未去过,完全陌生的世界。

肖鸣继续,我们来到庆城后,你母亲就把名字改为“晋望昆”。我一直不知道她究竟是在“盼望”,还是想要掩饰自己想“忘记”过去……

她在喀喇昆仑山脚下长大,在那里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后来他们一起在新疆求学时重逢,读完中学又一起上了大学……

肖鸣有些不忍下去了,顿了很久之后,他鼓起勇气告诉肖恩,你母亲在患病的最后时刻,就是去见年轻时的那个恋人最后一面,那个人在凉城。

肖鸣低下头继续艰难的,那个男人,已患病很多年,大约是从动乱开始后没几年便患病了……

到这里,他想起了离开乌市之前和晋雄的那场密谈。

他的思绪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以至于所述断断续续,几次无法进行下去。

他,这个男人患病,和你母亲有关……我一直以为你母亲不知道这件事。

但是现在想来,或许她是知道的……我已经无法求证了,我也不确定她最后有没有见到那个人……

这几十年来,她的怅然从未改变,也从不是为了我。在最后的时刻,她想见到的人也不是我……

她执意独自前往。而我唯一能做的是,派了一辆车,雇了两名护士陪她前去。而她在回程的路上就支撑不住,离开了人世……

肖鸣坐在那里被儿子所问,被迫回忆23年前的事情。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身形坍塌在那个破旧的皮沙发椅里,他带着眼镜低着头,缓慢而清晰的讲述着。

肖恩看着父亲的脸,看着他快要落光头发的脑顶,他完全被他对过去岁月的所蕴含的伤痛所震撼。

那种痛从肖鸣的身上蔓延出来,立刻淹没了肖恩。肖鸣终于摘下眼镜,抬起头看着儿子。

他,恩,我一直觉得我和你妈妈在一起的25年是我偷来的。虽然我一直努力建立这个家,给予她很多,想让她开心一些,但她的心始终不在我这里……

肖恩看着父亲,父亲已经年过七十。他一直是一个钢铁一般的男人,此刻却浸红了眼睛。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父亲,即使是母亲去世的时候,他眼里的父亲也是木然呆坐着。

他曾记得,他一直是一个非常有企图心的男人,心思活络,善于经营,是许多人称赞的好领导,好男人。

然而母亲一直对父亲相敬如宾……

肖恩问他,你为什么不肯告诉我,要让我一直误解你呢?

肖鸣看着儿子反问他,如果你是我,你会告诉你的儿子吗?

肖恩想了许久。

是啊,不管是出于维护一个男饶尊严,还是对亡妻的尊重,又或是维护一个孩子对已故母亲的爱……除非他并不爱她,不在意她的一切,那么他也会和父亲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终于理解了父亲长久以来的痛苦与包容,这种痛苦远大于自己所承受的。即使母亲最后所惦念的人不是父亲,他仍然选择尊重了她的选择,放了她走。

而他自己所品尝的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挫败与无尽的思念,以及面对儿子时,因难以启齿而被儿子长久误解的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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