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远肿着半张脸,叫人扶坐在衙门内堂的刻八仙太师椅上,头往后微微仰着,靠在绣仙鹤图腾的软垫上。
鼻腔里的血水染在官服前襟和袖口处,暗红一片。
林远此刻心中有些绝望,怎的今日赶巧了,竟没看黄历出门!
林玉笙与青梅规规矩矩在一旁站着,衙门里有大夫,正往林远脸上擦着药油,若想驱散淤血,手里需稍用些力,一时疼的林远龇牙咧嘴的。
大夫给林远上完药,便嘱咐了近日几句要注意的话,这才行礼退了出去。
“青梅退下,玉姐儿留下说话。”
林远稍稍低了头,顿时觉得鼻腔里的血水又要往外涌一般,忙又抬起头,靠在软枕上。
“是。”
青梅行礼,复又悄悄扫了一眼林玉笙,神情复杂的出了门。
“爹爹感觉可好些?可还疼着?”
林玉笙上前,神情关切。一双乌黑的眼珠子闪着泪光一般,林远顿时心就软了半分。
到底是自己嫡亲的闺女,方才那样凶险的状况,竟只有她挺身而出!不顾薛家那样粗的棍棒落下来,一把将他这个亲爹护在身后。
林远细一想方才场景,只觉得后脊梁都是冷的。
那薛高氏!简直就是个目无王法的毒妇!
今日他原本好端端的批着文书,衙门口就突然热闹起来。
正疑惑着,就听到有人敲了登闻鼓。林远忙换了官袍,戴了官帽,威风凛凛的上了堂。
师爷上前说,是个杀人的案子。
林远一听就吃了一惊!
越县近些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怎就突然来了桩命案?眼瞅着他年底就能升迁了,这个节骨眼儿来一桩命案,还闹上了公堂,他深吸一口气,心中严阵以待。
直到众人簇拥着玉姐儿上前时,林远抬起袖口揉了好几下眼睛。
这……这怎么能是玉姐儿!
林玉笙在越县虽有些名声,大多也是跟体弱多病相关。又是自小养在尼姑庵里,越县认得她的人并不多。
师爷立在林远身旁,瞪眼一看,来衙门告状的竟是个女子!立马端着脸就喝道:
“大胆!女子敲登闻鼓,需杖责二十!来人……”
话音未落,便叫林远一脚踹在腿肚子上,疼的身子一晃,险些跌下台去。
“林大人,这……”
师爷不明状况,一脸吃惊的看着林远黑沉的脸。
林远狠狠瞪他一眼,个不长眼的东西!
他林府嫡出的小姐,怎能在这些贱民面前行刑?那丢的是谁的脸面!
再说他林家就这么一根独苗,就凭她这身子骨,莫说二十棍子!就是两棍子下去,还能活命吗?
林远沉住气,扫了一眼堂内乌压压的众人,面色越发不好看了。
“玉姐儿休要胡闹!此地是你该来的吗?还不回府去!”
师爷一听,当下腿一软,这……这竟是林大人的千金?
底下原本嘈杂的人群静默下来,纷纷看向堂内父女二人,都惊叹今日这一案,林大人该如何审?
嫡出的女儿帮着苦主状告自己舅老爷家,真是奇闻一件呐!
“林大人容禀!”
林玉笙上前行了大礼!
“今日臣女是替苦主状告薛家嫡长子薛怀志杀人行凶而来!”
林远尚还吃惊,闻言险些身子一软,滑倒桌子下面去。
“你……你说谁?你……你要告谁?”
林远呼吸发颤,只觉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禀大人,臣女要告薛家嫡长子,薛怀志,行凶杀人!草菅人命!”
林远只觉得后背汗湿了一大块,试探的问:
“你……你可是薛家是谁?”
林玉笙抬眸望去,目光坦荡:
“回林大人,臣女知晓,薛家是我林府舅老爷家,这薛怀志算起来,也算是臣女的半个表哥。”
知道你还敢告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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