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没有领来炭火也无妨,预料之中,何必如此。”

“不是的姐姐,是……是……”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刚才……刚才我去领炭火经过千琼宫,听到里面的宫人说……说凛都慕主假意称降,后联络冰渊的寒栩意图再次谋反,关键是那寒栩早就将这一切修书告知霁寰君主,如今凛慕公子怕是……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听完雪暖的话,凛鸳一阵晕眩几欲昏倒,扶着额头弱弱的说:“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琼宫里传出来的错不了,姐姐您去求求君主吧,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凛鸳怎么也忘不了自己是如何被迫嫁入霁寰,凛都公主的尊严又是怎样的被人肆意践踏。

叛族女子,卑贱之躯,不配,无耻……所有不好的词语每天都在耳边回响,在哪儿都是一些鄙夷的眼神,而那个人却从来不会站在她的身边替她做主替她说话,没有,从来没有。甚至还有些许纵容,直到那夜他满目红光,浑身酒气的推开她的房门,呵斥道:“凛鸳啊凛鸳,朕终是躲不过你了。”

青丝纱帐,烛光曳曳。这是凛鸳第一次离慕容永昼这么近,近到可以听到他的呼吸,感受到他的心跳,却感觉不到半分爱意。

那夜,凛鸳便彻彻底底成了慕容永昼的女人。

接连几日,慕容永昼夜夜留宿紫泉宫,次日便会十分招摇的从紫泉宫出来,像是在昭示世界,里面的女人正在被他宠爱。

直到三个月后的一天,凛鸳不适宣医师过诊,确定已有身孕。

谁知,在这个孩子来了之后,那个人却再也不来了。

后有诏曰:紫泉凛主需安心静养,非传不得出。

闲来无事凛鸳便开始在院内种些青菜,花草填补空阴。

“听说了吗?君主今晚在千琼宫设宴为君后娘娘庆祝生辰。真好,所有皇室宗亲的夫人都来了,真是热闹。”

是啊,本就不该再奢望什么了,如今已是明了非常,于他于己已不该再有任何瓜葛了,可不知为何心里竟如此难受……

“姐姐,姐姐,您可想想法子吧”

“雪暖,办法总会有的,在此之前我想见个人,他便是司马明空,你寻个时机见他一面与他说我要见他,他会来的。”

说这些话时,凛鸳神情已然平静,像是已经有了应对之法,也像是已经下了不再回头的决心。

月光在云雾里散作一团银色,在模糊的泪目里尽显悲凉,偶尔一片惨败的树叶悠悠而下落在凛鸳墨色的披风上,也抵不过深冬寒风的霸道无情。

司马明空的脸上稍露悯色,声音也暖了下来:“你要见我,何必要选在这般清冷的时候。”

凛鸳淡淡道:“选在何时又有什么关系呢,您是霁国的大将军就算被人看到也只会说是我这个叛族女子品形不端,死的也便是我一人而已。”

司马明空上前走了两步,他想离她近一些,但见凛鸳移步后退也就停了下来,他知道凛鸳心里有恨,于是说道:“你明知我是担心你的身体,怕是受不得这刺骨的寒气。”

凛鸳抬眼看着眼前满脸都透着心疼的司马明空,嗤笑道:“受得了受不了也只是我凛鸳自己的事,这份寒意与您的无情算计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阿鸳,你何必……”

“如今你可如意了,你要的雪凌魄我可以给你,而我所求的,想必将军也定是知晓,不如将军你回去细细斟酌一番,如若觉得值得便去办吧!”

凛鸳语气里尽显轻视,苍白的脸上已无半点表情。司马明空看得出眼前这个女人已是把生死看得比绒毛还轻了。

“不必斟酌,此刻我便能回了你,你所求的我定会办到,到时候凛慕还是凛国都主,凛国百姓也会得我霁国护佑,这样可好。”

凛鸳轻笑一声,幽幽说道:“司马将军高瞻远瞩,已经打算的这般周到了,我凛鸳便是死也无憾了。”

“阿鸳,只要你把雪凌魄交于君主,我必定……哦不,是君主必定厚待你们母子二人,从此也可安稳了。”

“将军回去吧,待我哥哥回国之时,便是我凛鸳交出凌魄之日。”

言罢,转身而去,一身墨色与夜色交融在一起,渐渐的消失在司马明空的目光里。

元月初七,正值岁寒。一袭旨意遍传寰宇:凛都慕主,世忠于霁,霁凛两国修永世之好,霁国灵军驻凛护民众以安,自此,恩泽优渥。

紫泉宫内,雪暖嘻笑道:“还是姐姐有办法,如此,来日你我回凛都了也还有个家。”

凛鸳看着摇篮里睡的香甜的婴孩,两行清泪悄然滑落心想:“这辈子,怕是回不去了。”

只听吱呀一声,一名侍女推门进来禀道:“凛主,司马将军来了,时下正在殿外等候。”

“请司马将军进殿吧。”

“是,凛主。”

不一会儿,司马明空进殿,许是多日不见不想凛鸳竟已憔悴非常,眼神里溢满担忧和不忍。

“阿鸳,君主旨意想必你已听到了,君主还说,特准阿鸳回凛都小住以解思乡之苦,小皇子亦可跟随,如此盛恩还不见对他人有过。”

“恩也好,怨也罢,你我何尝不知他都是为了什么。司马将军稍等片刻,待我去取凌魄,之后你便可回去交差了。”

凛鸳起身向内堂走去,不觉得又回头看了一眼摇篮里的婴孩,后绝然转身离开。

司马明空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亦是自责不堪,不知自己是否错了,对凛鸳到底是护了,还是害了。

司马明空看向雪暖,问道:“你阿鸳姐姐可曾拜师修行?”

“拜过,只是姐姐资质不佳,御雪之术更是不通,所以便放弃了。”

听了雪暖的话,司马明空蹙眉深思了一下,突然像是想到什么慌忙向内室跑去。

此时,凛鸳盘腿端坐在佛龛前的毡垫上,胸前一团银光格外刺眼,细看之下隐约看到一片六瓣雪花模样的灵石忽隐忽现。

看到眼前的景象,司马明空才明白为何多年以来,不管动用什么寻灵术都探不到雪凌魄的下落,不得已只能设计与凛国交战好从中获取雪凌魄,不想到头来还是一无所获。

如今看来,当初买通凛国政官建议资质不佳,毫无灵力的凛鸳和亲是对的,而凛慕也确实选择了凛鸳,如此想来他定是不知雪凌魄也选择了凛鸳,如此歪打正着也是天意吧。

不知为何,司马明空闪出一个念头,就是必须阻止凛鸳,如此下去必定不会发生好的事情。

“阿鸳住手,阿鸳住手!”司马明空几近嘶吼。

“不必为我忧心…我是自愿的你忘了吗?”

“阿鸳,当年凛都一役我身中剧毒,幸得你舍命救我,如今我怎能眼看你一心求死?”

凛鸳轻笑一声,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

“是我舍命救你,还是你舍命救我?那支毒箭是冲谁来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而我不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为何要替我挡下。”

听到凛鸳这些话,司马明空眼神闪烁,竟不知如何回答,因为,他不知凛鸳将一切都看的那么清楚。

他不能说,当年柳絮初舞,城楼之上,一眼芳华便是一生。

后来再见,凛鸳已是紫泉凛主。而他便将初识凛鸳时的景象埋入征战四方的白骨,不再翻起,不再提及。

“你错了,当时我只知你是救我性命的阿鸳,并不知你是凛慕的妹妹,更不知那支箭是射向谁,既然凌魄寄在你的体内若是强行逼出,你会怎样?回答我,阿鸳!”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又何必多此一问,从我进霁寰起你们就知雪凌魄在我这里,只是我不提你们没办法而已,之后千方百计的算计我凛都,逼着我交出凌魄,司马明空啊,你们对我的利用真的一时一刻都不曾白费。”

银色的光团越来越大,雪凌魄像是不满被逼出寄宿的灵体,欲在离开之时将宿主的灵气吸尽一样,凛鸳的身体瞬间变得瘦弱无力甚至连说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力气。

司马明空抽出佩剑食指拂剑刃而上,一行鲜血潺潺而下渗入剑锋,继而一团赤色便包裹住了整把宝剑。

手起,剑落。凛鸳与雪凌魄之间的银色灵子被瞬间斩断。

只听咣当一声雪凌魄掉落下来恢复成一枚透明的雪样晶体。

司马明空一把接住虚弱到几乎昏迷的凛鸳,心里自责到无法言语,他突然开始怨恨自己。

“将军啊,凛鸳自知此生会是这个下场……凛鸳自幼便不能像其他亲人一样使用御雪灵术……他们都说我非凛族血脉对我百般羞辱,可是我知道我的灵力在他们每个人之上,我不能告诉任何人,能聚冰雪灵气的雪凌魄在我体内否则我也许早就死了……”

“为何是你……”

“是啊,为何是我…”凛鸳面露悲色,亦如那年夏末秋始,母亲掩面而泣“阿鸳,不要怪你父皇,诸子之中你天赋最高,灵力最盛,只有你父皇和我知道你不满三岁便能触水生花,拂冰化形。所以只能是你,若换了他人过不了多少时日便会灵力虚亏而亡啊,雪凌魄乃凛国圣物,不管是凛国的谁得到,你都会性命不保,到那时便是我凛国的一场浩劫。所以咬住这个秘密,不管受多大委屈,都要忍住,有朝一日出了凛国,一并将这个秘密带出去,成为普通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

不管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注定无法普通了。

青竹林里,一阵拂弦之声悠悠散开,如丝丝想念穿梭于每片竹叶之间。琴案之上一块雪花状的水晶灵石静静地躺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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