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生儿子。”床扭过身子,“我不想吃。”

眼镜乐哈哈地走过来:“我儿子取名靓靓。”

“嗯,亮亮是比明明叫得响。”

“是广东靓崽那个靓字,”他鄙夷小胡子无知,“想给他取大名还没想起来。”

“叫爆炸最响!”小胡子总算把不知趣的眼镜顶回去了,又俯身对躺着的妻子说:“你凭良心说我对你好不好,为什么不给我生个儿子呢?”

床翻身坐起,一把掀倒了瓷缸:“好种出好苗,好葫芦锯好瓢,你他妈没儿子怪我呀!”

男人任凭那些糖心蛋倒在地下,反而忿忿地出了门:“哼,骄傲要有本钱嘛,我不是妻管严!”

床产前狂呼乱叫却没有眼泪,现在倒痛不欲生:“哪个叫我们命不好,不会生儿子呀……”

娟娟一无所有,只好到厕所用巴掌接冷水抹把脸,小护工此刻进来拖地,忙踱到她床边劝慰:“大姐,别哭坏了身子,消消气吧……”

床泪跟迷离地望着这个小妹妹:“你说这是为什么,我们怎么比旧式妇女还要苦?除了工作外,还要学文化知识,回到家里还得当烧水机、洗衣机、煮饭机、老母鸡,生蛋还只能生公的……”

对过的床似乎在笑。娟娟的心却象被磨盘压着,眼圈也跟着红了“你别想那么多,我家人把我扔在这儿还没人管哩,毛巾牙刷都没了。”

“你还为他们保胎生孩子?万一生个女的,你又是端他们的碗吃他们的饭,到时候眼睛水想流都没处流……”

娟娟的心猛一沉。

“各人到自己床上去!”医生查房了,“床下来,搞那么多血,换床单!”

昨天才从阴间回来的女人竟裹件大衣下床了,麻秆样的双腿上血污已经发黑,弹琵琶样抖着,慌恐而又羞愧地低着头,叫人心里发紧。

医生叫小裁缝:“床怎么站窗口?家属什么时候来签字?”

“马上。”小裁缝打开窗,那背挎包的小伙子正站在对面,“我男朋友代签。”

“哦?没结婚不能算家属。你要叫父母来。”

“我母亲一个大字不识,父亲瘫痪在床,他们都靠我踩缝纫机养活哩。”小裁缝又凄然又自豪。

那男朋友揉揉通红的耳朵:“医生让我签吧。”

医生严肃地问:“你知道这病的后果吗?”

全病房人都紧张起来,小伙子骤然变色:“是恶性肿瘤?”

“不是这么说,”医生恢复了冷静的神态,“十之八九是无害的的皮样囊肿,也可能要摘除右侧卵巢,那就会影响……就是说你要接受一种有欠缺的婚姻……一

床早停止了哭泣,探出身来对娟娟说:“这医生太残酷了,这不是拆散姻缘么”

小伙子的脸红了,然而却清晰地说:“大夫,我是师大进修生,只请您给她放一天假,我们回去扯结婚证。”

“啊,没事的,不必那么紧张,以后也来得及。”医生微笑了。

医生们走了,床对小裁缝说:“你对象真不错,哪象我们那个猪头三……”

小裁缝眼圈红了:“真是恶性的,我也不会拖累他的。”

刚关好窗,双胞胎的父亲敲窗了:“请给我家递下糖心蛋,病区门口不准进来。”

小裁缝又打开窗:“翻进来吧,你妈没来?”

“哎,两个女儿……”四子一付对不起祖宗的模样。

床气急败坏地大发议论:“哼,老年人封建,人家英国一家一胎五个女儿,全大学毕业戴着博士帽,父母快活死了。你一对双胞胎多心疼……”

“哎,可我们没工作,家里就是种田的,保温箱一天块,出去再喂牛奶,怎么养得活哟……”这一双父母都犯罪似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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