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别骂了。”儿子的低声哀求,使老太更火,“你也是没用的东西,下两个丫头,看你怎么养。老子才不管哩!”

那边才偃旗息鼓,这边小胡子跑堂似的吆喝声又响起来了:“红糖荷包蛋,来了!”他奴隶似地捧给老婆:“嘿嘿,速战速决,有功之臣!”

“女儿怪胖的,六斤八两。”老婆轻声说。

男人端瓷缸的手颤抖了:“女儿?我听产房里护士在喊男孩!我抱着看了一下,也是个男孩呀,我算多回都是男的嘛……”声音渐渐低沉,屋里阴影弥漫开来。

晚饭送来了,全房间都是清一色的面皮汤。大家呼噜噜喝着,引动了娟娟的食欲。小裁缝从大瓷钵上抬起头:“床,明天你才有产妇饭,今天你丈夫怎么不送饭来?”

“他,出差去了……”

“我去给你买碗面条来!”小裁缝喝完汤走了。

床终于回来了,输液在无声地滴着,男人则无声地踱着步。小胡子压低了嗓子“生的什么?”

四子背更驼了:“两个女儿。”

“唉,时辰不好,尽生女的。”看到九床生了俩女儿,小胡子对四子简直有些同病相怜了。

护士也换班了。新来的护士给娟娟输上葡萄糖,给床量完血压,匆匆跑出去,然后一下拥进来一大帮人,白压压地围住了床。

“男人出去!”医师颇具权威地一声吆喝后,便压低嗓子发出些暂短的指令。

“哗哗”娟娟仿佛听到血流淌的声音,她撑起双手想坐起来看看,可手背上插着输液的针头,稍一用劲,觉得血从自己胯下汩汩流出了,她吓得仰面躺下,双目紧闭,像躺在坟墓中一样感到窒息。不知多久,耳边响起一个男中音:“请问,床到哪儿去了?”

娟娟掀开被头,看到一个瘦削精悍的小伙子,背个黄挎包,像回答老师提问一样站得毕直。这一定是小裁缝的那位了,忙欠身答道:“她,她帮我买面条去了……”

“啊,我找她去!”行囊未放,又去找未婚妻,好个钟情的少年郎,娟娟心里酸酸的。

大概二人约会去了,圆脸圆眼的小护工端来个大瓷缸。“床叫我喂你吃面条。”

娟娟右手背插着输液管,只好欠身让人代劳。小护工挺能干的,缸盖翻转接着下巴,面条搅在筷子上,喂得挺耐心。娟娟挺喜欢她:“多大啦?”

“十五。”

“从哪里来的?”

“江北。”每个月拿多少?”

“一百五十。”

嗯,这孩子稳重,勤快,不像上月家中请的小保姆,打扮得象妖精,还说丈夫摸她的脸。怎么可能?自己比那乡下女人年轻漂亮多了。打发走了妖精保姆,家务事却落到自己肩上。眼见这个小护工很合适,便想请回去。因而说道:“到我家去吧,干净,钱多,包吃包用,还给。”

“不干!”娃娃脸上绽出了笑容,“不自由。”

娟娟的心被刺痛了:“我自由吗?连那种事都由不得自己”。

她倒了胃口,再也咽不下清汤寡水的面条,一个劲地想吐,茶缸又变成痰盂,小护工给倒了,擦洗干净了又发现输液完了,喊来护士拨掉输液管。

娟娟的手背肿得象泡馍,护士还在抱怨:“家里怎么不来人?占着我们护工,别的房间没事啦?”

娟娟想哭。邻床堕胎的乡下女人摸着墙自己走回来,躺到床上,呻吟:“妈也,疼死了”

娟娟睁开眼问:“打下的是男的女的?”

“医生说是女的,幸亏没生下来,乡里罚得好厉害哟……”说着,乡下女人扯起了呼噜。

天还没亮,走廊里乒乓乱响,护工拖地冲开水,护士量体温铺床,家属倒洗脸水送早饭,病房象战场样紧张。

眼镜端一瓷缸蛋递给床,自得地表功:“趁热吃,我起码放了三两糖,再加六个鸡蛋,我真不理解你的胃里装得下这……”

“嫌我吃多啦?我妈那时一餐吃八个哩!”

“轻点,别把儿子吓着了。”他从送奶的护士手中接过襁褓,像填炮弹一样抱着。“嘿,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那有抱儿子快乐?”

小胡子也给妻子送来鸡蛋:“人家吃六个哩!”好易haex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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