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世钊只觉得一道寒光在眼前闪过,脸颊像被破开一样疼。他捂着脸坐起,看到那把匕首插在地上,锋刃沾了血迹。他这才看清眼前的男人,面如冠玉,眼神冷若冰霜。

男人姿态悠闲地站起来,浑身散发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

柯世钊见过比他更高,更壮的男人,但从没有人像他一样,让人感到窒息。

“我的手再偏一寸,你这半边脸就被削下来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柯世钊叫起来,浑身都在发抖,“你要怎样!”

“他们是不是在等晋安王?”梅令臣俯下身说,“晋安王没有来,但我带了福王来,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兴趣谈谈?”

柯世钊本在骂骂咧咧的,听到这句话,目光倏地望过来。似是探究,又似犹疑。做生意的人需得耳听八方,他自然知道这福王是何许人。

当今皇帝子嗣虽多,留在身边的只有三位。一位是太子,他的生母出身卑微,自小寄养于皇后膝下。据说天顺帝成年后一直无子,太子是长子,还在王府的时候就请封为世子,后来登基,自是顺理成章地为太子。

另一位是郑贵妃所出的福王。福王在天顺帝登基那年出生,郑贵妃又颇受宠爱,枕边风一吹,天顺帝一度有废太子的念头,但被几个老臣死谏拦下了。郑贵妃母家强势,在前朝内庭,姓郑的几乎都是说一不二的。因此巴结福王的朝臣比巴结太子的还多。

最后一位瑞王,今年才十一岁,乃是上官氏静妃所出。这位静妃是上官家的嫡长女,在内宫中一直安分守己,也乏人问津。陛下之所以留瑞王在身边,倒不是因为宠爱上官氏,而是瑞王出生时,京畿久旱,终降甘霖。加上钦天监批瑞王命格为地势坤,可镇四方,故而才留在京中。但天顺帝充其量将其当成镇宫之物,瑞王跟他的生母静妃一样,没什么存在感。

“你说的是真的?”柯世钊问。福王应该远在京城,好端端地跑到西州来干什么?他通一点土默特部的语言,那天听他们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天顺帝病重,难道是真的?看来太子跟福王之间,是要决一胜负了。

得知对方有求于自己,柯世钊一下就有底气了,“我凭什么相信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梅令臣丢了一块令牌过去,“这是福王的令牌,你去跟他们谈好了,再来跟我说。”他收起匕首,示意采蓝过去拎起柯世钊的领子,接着道,“好处是,我饶你一条狗命,但我也要苏纶的命。苏纶死了,你得陪葬。”

柯世钊倒吸一口冷气,他从没有听过哪个人,用如此闲淡轻松的口气,谈论生死。好像此人手中握有一把剑,一把能操天下人生死之剑。

“那,那你要把我,我带去哪里?回,回客栈,苏,苏云清会杀了我的!”柯世钊脊背僵硬,吓得结巴了。

“你自己想好一套能脱身的说辞。你是苏家的大姑爷,看在这层关系上,她不会杀你。”梅令臣说。

柯世钊嘀咕了一句:“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那女人能哄得我岳父把家业全都交出去,绝对不简单。”

这句话莫名地刺了梅令臣一下。他也曾以为自己是世上最了解苏云清的人,可这一路同行而来,他发现并非如此。以前的苏云清,精致,娇气,没有主见,连挑本书都要问他的意见,好似非常依赖他。可她本性真的如此吗?

她明明不爱吃甜的,明明不喜欢读经史子集,明明喜欢交际,明明是个活泼跳脱的性子,明明爱憎分明。在他身边的时候,却把这些本性都深藏了起来。她怕脏,所以总跟他抱怨,她怕旧,所以不停地换府里的东西,她说不爱动,所以每日都呆在后宅养养花,看看书。她好像什么都做不了主,非要件件等他拿主意。

其实,这都是她想找共同的话题,想在日常生活中照顾好他,想多跟他呆在一起的借口。

他以为是她需要自己,所以努力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可当她离开以后,才渐渐发现,是自己需要她。

每晚回家时,那声柔柔的“六哥”,扫去了一天的疲惫。每日离家时,那精致的食盒,给血腥晦暗的大理寺监牢,增添了暖色。每晚入睡时,她非要钻进他怀里,听他说天下奇志时那崇拜闪亮的眼神,让他找到自己的价值。耳鬓厮磨,情难自禁时,她含羞带笑的样子,满足了他男人的虚荣心。

原来漫长时光里她的陪伴,迁就和毫无保留的喜欢,给予他的不仅仅是温暖和慰藉,还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采蓝看到公子忽然暗淡的神色,踹了柯世钊一脚,“闭嘴!废话那么多!”

柯世钊偷偷地瞄了一眼梅令臣,这人喜怒无常,他不敢惹。

采蓝押着人往客栈走,梅令臣落后一点,慕白追上来,耳语道:“公子,福王的人果然跟过来了,你们的对话他都听到了,现在应该去回禀福王了。”

梅令臣点头,慕白就闪身进了旁边的巷子里,消失无踪。

*

苏云清在客栈的房间里走来走去,有点焦虑。采蓝追个人怎么去那么久?柯世钊那么弱,不会跑掉吧?梅六能跟得上他们吗?刚才应该拦着的。万一要是遇到土默特部的人……听说那群鞑子特别喜欢大昌长得好看的男人,因为比女人更耐玩。

不行,她还是到门口去看看。

苏云清刚想出门,梅令臣和采蓝就押着柯世钊回来了。苏云清顾不上柯世钊,先走到梅令臣面前,围着他转了两圈,“你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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