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留下谢连衡与一众青衣婢女站在那儿，面面相觑。

领头那叫青歌的姑娘有些尴尬地朝他欠了欠身，陪笑道：“还请谢公子稍待片刻。”

这座公主府真是大得惊人。

谢连衡望着前方处处灯火的大片建筑，凝目分辨片刻后，问道：“这是座……演武场？”

青歌：“……对。”

谢连衡便朝着那里走过去。

演武场外有石墙隔断，前方道路尽头便是入口之处。

只见两扇丈高铁门左右洞开，门口左右各列有六七佩刀皮甲军士，个个瞧着都是站如青松、一身煞气的雄武男儿。

却是比府邸大门口的守备还要森严。

青歌见谢连衡要过去，也赶忙提裙追上。

谢连衡迈步走进时，门口的守卫们见了，倒是没有拦他。

到得石墙之内，举目处处火把高擎，空气中充斥着一股子难闻的汗味儿，马蹄声、马嘶声、呼喝声、脚步声、兵刃交接声……嘈杂无比。

谢连衡身上还穿着白日那件金线麒麟大红袍，头上也仍簪着两朵御赐耀目金花，负手静静地站在墙边上，观看着场内的情形。

跑马的骑兵、持矛拿盾的步兵、弓箭兵、弓.弩兵、对阵的擂台……这座演武场之宽阔，一眼望不到头。

青歌朝他走近了一步，一指铁门左侧的几间房舍方向，轻声道：“谢公子，此处人多杂乱，还请随婢子往屋内去喝杯茶吧，公主……公主稍后就到。”

谢连衡眉头微微蹙了蹙，面上看不出什么喜怒，片刻后才轻轻一点头，道：“也好。”

青歌赶紧引他过去。

两人正从门中穿过，却忽听一阵急促马蹄声，愕然回头，就见身后不远处那一方阵的正来回模拟对战的步兵之后忽然冲出一列数十皮甲骑兵来，看方向无疑是朝着大门而来。

马蹄如雷，顷刻间就到了近前。

天已经黑透了，又有那群步兵挡着，这些骑马的将士们也是到了几米外才瞧见铁门路中赫然站着人，方才急急勒马。

然而前面的是看见了，后面的却不能在同时看见，又是快马疾驰的冲势，场面登时一片混乱。

青歌与几位婢女们吓得尖叫连连，四散而逃：“啊！小心！啊！！！”

谢连衡因走在最中间，前后都有人，一时被拦住去势。有这一瞬的迟滞，再想成功避让开去，就已经晚了。

这一刻的谢连衡茫然回头，望着夜色中直冲而来的高头大马，头脑一片空白的。

上一世被惊马踏胸而死的场景如横空闪电般在脑海中浮现，与眼前高高扬起的黑色马蹄骇然重合，如同一场走不出的噩梦，令人心生绝望。

谢连衡睁着眼睛。

下一秒，却忽然有天外银光一道，霹雳而至。谢连衡只觉脸上一热，腰间一紧，接着眼前一花，再睁眼，恍然发觉自己似乎正飞速地腾在空中。

谢连衡有好一会儿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

等到速度慢了下来，周围光线了亮起来，他缓缓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低头一看，满掌鲜红。

耳畔有人低声道：“可否受伤？”

谢连衡记得自己似乎是摇了下头。

接着又是眼前一花，他愣愣地抬起头，发现自己落地了。

“咴咴——”

谢连衡一惊，唰地回头看去，就见一只硕大马头凑至面门，对着自己响亮地吧唧了一下嘴。

谢连衡：“………”

下一秒，他才看见了马旁站着的人。

那人戴着银盔，因而谢连衡的第一眼只注意到那双格外明亮的眼睛。

明亮且锐利，像鹰。

再就是她手中的那杆长.枪，枪上有血，缀下红缨已尽沾湿。

谢连衡飞至天外的神思一点点回笼，这才意识到方才都发生了什么。

是面前这个人，于危急时刻骑马从斜地里疾驰而来，一枪劈了最前头那匹即将踏人的马，再反手把自己携捞上马背，揽在臂弯里带了出来。

谢连衡深吸一口气，正了正领口，拱手端正一礼：“多谢……公主相救。”

他在回过神的第一刻，便明白了这位救下自己之人，正是这座府邸的主人，昌平公主。

因是女声，又使银枪着银甲。

夜风幽凉，谢连衡听见自己还未平复的心跳声。

这是他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银枪公主”的第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