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止戈注视了他片刻,问道:“叫什么名?”

刘队将保持着躬身的姿势头也不敢抬,语声艰涩地道:“……卑职刘沉胥,现任……现任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司辖下一队将。”

止戈略作沉吟:“倒是无职可撤。”

刘队将闻言眼前顿时一黑。

他这一辈子,从幼时田间佃农出身,到少年被征入伍,再到后来落户京城,虽然只任了这个最为末等的九品武职,却也是他这几十年奋斗到头来所得的一切了。

大景对官吏们向来优容。像刘队将这样的九品实职官员,每月所得除正俸外还会加上一些额外的服装、禄粟、茶酒厨料、薪炭、盐、马匹刍粟、添支、职钱等收入,一共能有铜钱大约三十贯,一家老小生活尽赖于此。

刘队将如今的年纪也不小了,只要再等些年,他便可以告老退下了,到时赋闲在家也能有一半俸钱可领,才真叫余生有所依靠。

而若是突然之间失去了这份依靠……刘队将面色惨淡,哐地一下就在止戈面前埋头跪了下来,正欲舍下脸皮当场哭求,却听头顶那低沉女音淡淡地道:“那便罚俸三月,以示惩戒吧。”

………

历经过于的恐慌后忽然平静下来,心头反而会觉一阵空落。刘队将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他跪那儿木了一下,才有些迟缓地就着跪伏的姿势向止戈行了个大礼:“卑职多谢殿下宽宏。”

刘队将这边自觉度过一劫,虽然破了点财但好歹职位保住了,小心退到一旁,心情开始慢慢地平复下来。而堂上的秦寺正却仍是满心尴尬,站在那儿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堂是继续升啊还是……?

他毕竟年纪小了些,到底经验不足。好在一旁那大理寺卿郭裕德,却是个宦海沉浮数十载的老江湖了。

他见刘队将退开了,便微咳一声,上前再度向止戈躬身一礼,口中道:“先前不知是殿下,多有得罪,是我大理寺之过。臣大理寺卿郭裕德在此与殿下赔礼了,万望殿下宽宏海涵。”

止戈抬手将他一扶:“无碍。郭寺卿不必如此。”

上方的秦寺正见此,也顿时省悟过来,赶紧从桌案后小跑着绕出,快步过来跟着弯腰拱手:“微臣大理寺寺正秦辙,方才失礼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止戈的目光便看向他。

秦寺正被她看得身体一阵僵直,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了,半晌才听头顶道:“你问完了?”

秦寺正抬起头,面露茫然:“……啊?”

止戈:“方才你问我名姓籍贯,何故伤人,我已悉数作答,你还有何要问?”

秦寺正一个激灵,喏喏道:“殿下说笑了。”

眼见止戈眉头皱起,郭寺卿瞥了这年轻的下官一眼,马上开口补救道:“回禀殿下,今日之事已尽明了,怎敢再劳殿下费心。依臣之见此案已可作结,稍后便会将判决文书递交诸位寺承复核。”

一旁的秦寺正听了立马连连点头:“是,是极,是极。”

止戈点头,道:“既已结案,我便走了。”

郭寺卿与秦寺顿迅速齐声道:“恭送殿下。”

因正门外边围了大堆看热闹的百姓,至今也未散去,止戈与谢连衡是一道从大理寺后门出来的。一众大理寺长官们簇拥着一直将他们送到街口,又再三与止戈赔罪,才转身回去。

大理寺后门开在一条临近护城河的小巷里。这一带建着地牢,挨着侍卫司三衙,附近没什么民宅,也没有过路的百姓,行道上空荡荡的。

落日西沉,整座燕京城如同笼罩在一层昏黄的雾霭之中。远处传来摊贩们的叫卖声,混合着隐约的马蹄与铃铛的响声,像支悠悠长长的、铺满烟火气的歌谣。

二人并肩走着,谢连衡忽然道:“今日多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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