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茶香袅袅,桌前坐着两个人。

“这才护送完皇长孙进京,齐兄就要即刻动身回狼孝山上去?不如再留几日,稍作休整,”石淼出言挽留,转而愁眉道,“正好又遇上了秋试提前的大事,你在这,我遇事也有个好商量的人。”

听了这话,齐鲁文一扫面上的疲惫,龇了两排雪白的牙齿,笑得匪气横生:“当真是笑死个人了!我舞刀弄枪,教训狂徒在行,分分钟揍得人哭爹喊娘,可大字却实在是不识一个,你要真拿这事来和我商量,是商量不出什么名堂出来的。”

“还是说,”齐鲁文眼珠一转,阴狠道:“你想让我忍不住带着刀,去和那个坐在金殿内的郑勇狗贼好好谈一谈,顺便给石公子讨个秋试的头筹?”

石淼瞧过齐鲁文的脸色,就知道他没开玩笑,是真的有过这样疯狂的念头。

昕德太子死后,这人不被拘着管教,变得越发无法无天了。石淼嘴角一抽:“......算了,当我没提过这话。”

齐鲁文收了笑,正色道:“石淼,你还是别留我了。一来,我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者京城人多眼杂,行走时总担心被相识的人认出。我是死不足惜的,只怕到时候无缘无故连累了你们。”

说的也不无道理。

石淼点点头,明白过来,不再纠结于此。

“皇长孙自小就极有主见,谋略才情样样过人,除了性子冷,不爱笑。”石铭脸上阴狠的表情散去,缓缓沉浸在回忆里,叹息道:“其余的地方,简直和太子爷那时如出一辙,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可惜如今还缺少磨砺他的时机,尚且略略逊色当年太子爷的鼎盛风华,不过你还是能同他谈谈事情的。”

石淼点头,嘴上没说话,心里倒觉得季怀旬年岁虽小,但向来沉稳冷静,比起温润如玉、真性情的太子,哪怕还没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如今的能力也已经比他的父亲强出许多来,有过之无不及。

可一提到季怀旬,石淼就想起昨夜那个好不容易才蒙混过关的话题,心头倏然震动,声调也高了起来:“齐兄,我竟差点忘这事!”

齐鲁文斜他一眼:“一惊一乍,怎么了?”

“不知为何,昨天皇长孙向我问起沈家的事,突然对沈家的立场产了疑心,”见齐鲁文朝他瞪眼,石淼低下头连声喊冤,“那日你让我对这事保密,我便连一个字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这风声肯定不是从我这透出去的!”

“不是你说的,那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齐鲁文皱起眉,“他又怎么会莫名其妙问起这样的话来?”

石淼嘟囔一声,也很不解。

“谁知道,”石淼道,“不过皇长孙最近举止怪异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别的不说,单单只是他对沈家那个二小姐的态度,就可谓是转变巨大。”

季怀旬总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嫌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再加上原先早知道这场荒唐婚事久不了,他对沈芙从没有刻意去关切过。

可瞧着他近日面对沈芙的样子,迟钝如石淼都看出了些许意味不同的地方。

似乎......太过在意了。

听石淼这么一说,齐鲁文本就觉得季怀旬对沈芙的态度不够疏离,心下更是一凛:“转变巨大?”

他怎么漏算了这位沈家二小姐!

齐鲁文心思一转,面色陡然凝重,鹰眼比索命的银钩还要令人毛骨悚然:“难道就是她在暗中挑拨?”

可沈行业此前分明说过他这个女儿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只是个寻常的深闺女子。

如果不是沈芙,又是谁让季怀旬有这样的想法呢?齐鲁文一时有些想不明白。

石淼反应过他话里的意思,迟疑道:“瞧她对怀哥儿情真意切的模样,应该不会吧......”

知人知面不知心,世间心怀不轨之人不计其数,更恶毒的都有,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齐鲁文疑心虽消退下去,但还是冷笑一声:“就是情真意切才更可疑,之前她不是还撕毁了和离书,不肯和离么?或许这就是她想赖在皇长孙身边的计策。”

“但不论如何,让她继续留在皇长孙身边,总归是一个祸患,”打定主意,齐鲁文咬牙道,“不行,和离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得想想办法。”

石铭摇头,不认同他的说法:“那姑娘看着心思挺单纯的。再者和离这事,还是得怀哥儿自己来拿主意——”

“拿什么主意,他们必须和离!”齐鲁文拍案而起,额间青筋暴起,似乎被石淼的话戳中了难言的痛处,“只要我还活着,就绝不许皇长孙再重蹈太子爷的覆辙!”

石淼被他吓了一大跳:“齐兄言重了......”

齐鲁文双目赤红,“石淼,我并非危言耸听,宫变之日太子爷本能够力挽狂澜,可就是败在了‘重情’之上!若不是郑勇侯知悉太子爷的这个弱点,使了卑劣的手段擒住太子妃,借此胁迫太子爷,他又怎么会命我们放弃抵抗,趁乱逃走宫门?”

那时太子要美人不要江山,他没能尽力劝住,所以如今对季怀旬,他更要防患于未然,将一切扼杀于萌芽中。

“石淼,帝王该有杀伐果决的狠心,绝不能为儿女情长所困,”齐鲁文直直盯着石淼,“你要明白,我们既是助皇长孙重回九重宫阙,首先便要替他铲除身边所有可能会引他心软的绊脚石,以免节外生枝。”

可......真的有必要这样做吗?

石淼不是有主见的人,但这事他实在不敢苟同,此时张嘴犹豫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应和的话。

两人各怀心思,皆沉默下来。

书房内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声响,直到有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伴着侍卫“大公子有令,二公子你必须回房看书”的惊呼,石铭重重撞开书房的门板,大着嗓门告状:“父亲!长兄听了沈二小姐的话,往城南那处去了,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吗——”

出门不主动带上他也就罢了,还十分残忍的要将他关起来看书!

还没等石铭将控诉的话道出口,齐鲁文和石淼就被他的前半句话吓得一惊。

城南是什么地方!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怪病横行之地,他们怎么能往那里去?

这位沈家二小姐究竟打了什么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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