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哄得孙大人且笑且拿手虚点他:“不得了不得了,已有乃师之风矣。”说罢大笑而去,外书房中唯留林如海并白芷二人。
等孙知府走远,林如海方转身抬手让与白小哥一张方凳叫坐:“我原想着收你做个螟蛉,后头见你自己另有主意便不再提。这几日在书房听过见过许多,可有所得?”
实是贾氏并白小哥皆对此事颇有微词,林大人不好在孩子家面前说夫人的长短,故此将这一节含混着糊弄过去。
白小哥不知内里,却也心知此乃林大□□拳好意。
这三五日间但凡说与人这是请来的供奉大夫旁人皆言笑无度不大尊重,又说弟子便如今日这般叫人当做子侄看待,其中高下立见。虽说医者治病救人悬壶济世,终究是下九流行当,身后没点子撑腰的轻易叫人欺去,或不是真就出家修行不染红尘,许叫人高看一眼,内中玄机却又有不同。
这天下宫观庙宇无数,多少行善多少披着神仙佛祖的皮藏污纳垢,世人心下皆有点数。如真武观这般叫人敬仰的少之又少,极多与骗子无异。前头那窝拐子里就有佯做尼姑骗人家女眷信任的,可见出家人也免不了俗家事。再者弘道人已是人瑞之年,又能撑到何时,待其飞升而去定是另一番光景。
“今儿这些话哥儿听了要不高兴,纵是不高兴也得说。”林如海换过新茶碗排开叫下人换了新热茶送上,手里拈了块墨锭细细抠上面拓得金字,边抠边道:“世间确有不为良相便为良医之论。且拿内阁诸位阁老看,内阁大学士协理文书官居正一品,这太医院院使亦正一品。哥儿可知前头那个正一品敢当廷拳打后头那个正一品?打完还要叫人爬起来与他上药治手,人情冷暖莫过如此。国手难得,在上头眼里也就只难得而已。但凡内廷哪位主儿出半分岔子头一个顶缸的都是太医,每年菜市口都有一两位弃市,不稀罕。”
抠过一个“正”字吹吹沫子又道:“话说回来,读书做官的也有丢掉身家性命,总归是自己作出来的下场,平心而论总比那叫旁人连累的听着舒坦,哥儿说呢?”
白小哥起身站直了拱手回话:“小子感激林大人赏识,然出身低微,不敢好高骛远……”
“你哪是好高骛远,分明肚子里长牙看不起禄禄诸卿罢了。”林如海也不与他生气,笑着撂了手中墨锭:“我林如海的弟子,莫说从疫城人堆扒拉出来,便是粪坑扒拉出来也强过多少纨绔膏粱。如今首辅吴阁老生平最好与人治病,曹阁老犹喜机关之术,大丈夫立世与你关在家里折腾甚有何干系?”
白小哥又是一揖:“师傅年纪大了,还等着我床前孝敬奉茶奉药呢。”
林大人笑而不语,也不点破,只抿了口茶:“那街上狭路相逢的好汉们亮家伙前都得先吼句‘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亮出名号方便厮认,男子及冠取字,这个事儿只得恩亲老师方可。”说罢往后瞄瞄架子上躺着的《说文解字》,白小哥麻溜往地上一跪磕了个脆响:“劳烦老师。”
他自家心里也不想领度牒天天啃菜帮子,真武观巴不得伺候弘道人的小道士能从山头排到山脚,又哪里用得到个童子。那些托词意思与诸葛丞相把刘皇叔晾茅庐外头差不离,不过他小孩儿家家的一肚子心眼,倒把林如海逗得失笑:“我也不是多好心白做善事,瑶哥儿天性单纯年纪又小,还指着你多教教他。放心,喊了这声老师,不光能与你取字,还能再起个正经名字,不叫你吃亏。将来弘老神仙须得亲传弟子侍奉左右时还要赶你回去,让你说得像扣在我家似的。”
本要憋着笑,奈何掌不住,说到一半他自家先露了笑音儿,紧跟着白小哥猴起来团团转着接连弯腰:“谢老师栽培,这就回去盯着瑶哥儿默书!”
这才是真情实感上了笼头拜了老师。
林如海心下笑道还能叫你个小崽子走脱,这样良才美质少不得细细雕琢好生与他打磨场造化出来,也算报答白小哥救得自家幼子性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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