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耳畔有个熟悉的声音这么唤着。

阮柔的意识在那人的唤声中比方才清明了些,隐约觉着眼前有光照着。她眼皮轻颤了颤,已没了入睡时的那股子沉重感,缓缓睁开。

大抵是睡得沉得缘故,她这会儿睁开眼来多少有些不适应,能看到的只有一片强光和周围模糊的景象。

阮柔拧了拧眉头,抬手去挡那光,“阿离……怎点了这样多的烛灯?”

桐离怔了一下,猫下腰将人给扶着坐了起来,“小姐,你都已睡了快一整天了,这眼下天都亮了!”

“什么?”阮柔几乎是在瞬间清醒了过来,腹中的饥饿感也一下子涌了上来。

她不过觉着做自己睡了一个时,怎地竟成了一整天?而且——

“为何没人叫我?”她难以置信地去看面前的桐离。

按理说,她久久不醒来,桐离定会挑个适当时候叫她的,可却为何放任她睡了整整一日才叫?

阮柔忽的想起来,自己睡是明明是在贵妃榻上,这会儿醒来却是在了床上,还有梦里那个身影……分明是闻延!

那个梦实在是太过于真实,这会儿她回想起来似乎都还能感受到腰上那人留下的灼热手感。

阮柔攥着被角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相爷来过?”

“确实来过。”桐离点头,面上忽的带了几分欢喜,“相爷昨晚是宿在这儿的,才走了一刻钟吧!”

阮柔的心猛地一沉,闻延竟然趁她昏睡的时候宿在这儿了?

她慌忙垂眼去看身上的衣服,薄薄的一层内衫,被阳光这么一照隐约还能看到肌肤的颜色,自然是连里面的亵衣亵裤也都……

一时间她只觉得面颊上滚烫,抬起眼无助地看着桐离,“阿离,他有没有、有没有……”

此事自然是不必明说,桐离好歹也是个姑娘,这会儿听得小姐问这个,也是不由得微红着脸,“这……奴便不知了。”

瞧着她那副样子,像是在隐瞒什么,又似笑非笑的,阮柔更是心里没底了。

尽管这事是夫妻之间应当做的,可趁她神志不清的时候做那件事未免也太——

这必定是闻延故意的!那香是他送来的,她便是因了那安神香才会睡得这般昏沉!

阮柔这会儿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怔怔地望着床边的脚踏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阿离,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桐离见她魂不守舍的,还以为是精神不好,便下意识地想到了昨日桑止送来的安神香,“小姐,那安神香燃完了,可要再续上一颗?”

“不不不、不要!”她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慌忙摆手摇头。

昨日燃了一颗她便睡了一整日,眼下若是再点上,恐怕那人又要趁她不清醒做些什么不可描述之事!

见主子抗拒,桐离便也没再说什么,只当是阮柔是睡得久了想要醒盹儿,也就乖乖退了下去。

屋里霎时间便静了下来,阮柔坐在床上抱着薄薄的锦被不知所措。

从前听阿娘和嬷嬷说过,男女行房事会有浑身酸痛乏力之感。她小心翼翼地抬了下腿,虽是没有酸痛,却也是乏力得软绵绵的。

不会闻延真的……

毕竟那人是这盛京城内出了名的无所顾忌独断专行之人,这事也自然是他做得出来的。

阮柔越想心里越难过,忍不住抱着自己在墙角小声啜泣起来。

倒不是说“失了身”有多难过,只是被人这般不尊重地夺去了身子……她到底也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只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这会儿心里难受得不行。

“闻延,无耻!混蛋!”

听得屋里的阮柔这么骂了两句,桐离正准备进屋瞧瞧,便见衡蕊斋的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院门口的东侧有一小座假山,这会儿正挡了桐离的一半视线,她看不清楚来人是谁,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却见那人忽的转身匆匆离开了。

桐离皱了皱眉,也没多在意,还是先进了屋里去看阮柔。

彼时桑止从衡蕊斋出来,快步朝了后院的厨房而去。

他日日都要趁着这个时候到衡蕊斋送那木盒子,这会儿倒是因了昨日主子宿在衡蕊斋,他今日慌忙去寻,将这档子事给抛在了脑后。

“相爷说过的,要送上整整一个月,今日是最后一次了,可不能出错!”他这般小声嘀咕着,快步进了厨房。

果不其然,他家平日里冷着一张脸跟阎王似的相爷这会儿正围着围裙在灶台前揭那蒸屉的锅盖。

桑止缓了口气,这才过去问:“相爷,可要小的去给夫人送?”

那人并没理他,而是兀自垂着眼将蒸屉上那一块块漂亮的莲蓉饼拿出来,摆进一早就准备好的木盒中。

莲蓉饼的饼皮上都被捏出了莲花的形状,盛开的莲花瓣上带了浅浅的粉色,莲心却是用鹅黄色的莲蓉作为点缀,衬得整块糕点如真的莲花盛开一般,还隐约有淡淡的甜香扑鼻而来。

闻延将糕点仔细地摆入盒中,这才抬起头来去看躬身在那儿不敢动弹的桑止。

“不必。这是她最爱吃的,我亲自送去。”他沉声说了这么一句,将腰上系着的围裙解下来扔给桑止。自己则是端了那盒还热着的莲蓉饼大步流星地出了厨房。

桑止接住围裙,忍不住怔了一下。

他陪在闻延身边数年,早便熟悉了他那副冷血的模样,即便是之前在厨房里做的那些东西,他家相爷亦是不曾露出过异样的表情,最多也是拧拧眉头道一句“麻烦”。

可他方才却是在主子的面上瞧见了不一样的表情,似乎是对于做莲蓉饼这件事是乐在其中的。

“是我看错了?”桑止摇了摇头,慌忙跟了上去。

莲蓉饼的热透过木盒熨烫在掌心,闻延却浑然不觉,只端着那盒子东西朝着衡蕊斋的方向而去。

耳边似乎响起了某个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哥哥,这是我最喜欢的莲蓉饼,你饿了便拿去吧!”

小女孩的目光澄澈,虽是透露着几丝胆怯,更多的却是光明。

那时候她那双白嫩嫩的小手拖着油纸包,里面放着的便是这样一块莲蓉饼。

那是除了他的养父,第一次有人能够让他静下心来。

从七甫镇到盛京,他走了足足两个月,带的银两早早花完,一路上乞讨为生,身上的衣裳都已破败得没了模样。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人人见他皆是绕道而行,那小女孩却主动过来给他吃食,这让他不得不在意。

那段日子有多苦,只有他自己知晓,他生来便背负着的仇恨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只不过打那之后,又多了一个——报答他的小恩人。

之前他想着的不过是将她从阮商那个脓包手里救出来,可日日面对着那样可爱的小丫头,他的心思终究还是变了。

府里热闹起来也未尝不好,况且他想要给她的,能够给她的,还有很多。

这般想着,主仆二人已然进了衡蕊斋的院子,刚好见桐离满面愁容地从屋里出来。

“相爷?”见着闻延来,桐离慌忙行了礼。

按理说相爷从来都是来了一次便好几日见不着的,怎地今早才走便又回来了?

她心中忍不住打鼓,却也是不敢问的。

闻延垂眼看她,面色沉了下来,“怎么了。”

“回相爷,我家小姐她……”那话桐离实在是说不出口,总不能说主子因那档子事而闷闷不乐还把她也赶出来了吧?

见她支支吾吾,闻延早已没了耐心,抬步便进了屋里,走时还不忘看了桑止一眼,意思是让他在外面候着。

桐离本想着跟进去,结果转身还没转完,便被桑止给扯住了胳膊。

“主子们若有吩咐,自然会叫我们的。”他说着,偏头示意桐离回来。

“哦……”桐离瘪瘪嘴,跟着桑止一块儿站在了门口走廊,竖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阿离,我说了我想一个人静静!”阮柔气急败坏的声音还带了哭腔,从里间传来。

闻延脚下的步子都不曾停顿,径自走进了里间。

面朝里躺在床上的那人,气呼呼地翻了个身转过来正准备发脾气,便见某道挺拔的身影正站在那儿。

那人今日穿了初见时的那件玉石蓝的长衫,袖口与衣角的银线锦云图案被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得泛着莹莹的光,一如那晚她远远看见的模样。

“你、你怎么来了……”阮柔这会儿小脑瓜卡住一般,连礼都忘了行,反而是气呼呼地质问了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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