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石山离开以后,王琅回到位于乌衣巷的王舒府邸安顿。临分别前,王悦告诉她明日家中安排了一场小型雅集,邀请的来客都是司徒府属官,算将她正式介绍给内部诸人。
王琅知道这是人生新阶段的开始,内心早已预想过多次,当即平静如常地应下。
然而等王悦离开以后,她却忍不住好奇,入紫府找姜尚商议起来。
“长豫兄长为何让我明日先去府中找他?如果是为了提点我,路上直接说岂不更方便?”
白发胜雪的昆仑弟子头也不抬:“动动脑子自己想。”
“我当然是想过了才来问你。”王琅在他对面坐下,紫府是她的世界,一草一木来自她对世界的认识,房间摆设也都是她的喜好,“你总不能还在因为我叫你小望而生气,别人这么叫我我也没有生气。”
但你不就因为别人叫你小王所以跑来叫我小望吗。
姜尚扫了她一眼,明智地没有让自己陷入话题陷阱,给出回答以求清净:“自然是为了让你见识何为「王与马,共天下」。”
王琅略微怔忪:“你是说明天雅集结束之后他会带我入宫觐见?”
姜尚没有再理她。
王琅也不需要他再多话,自己到书房拿了纸笔写写画画,勾勒苏峻之乱后的朝中局势。
翌日在相府,王琅得到了真正的答案。
“来相府?”
“嗯,头不要动。”
王悦托着她下颌,用眉笔蘸取石黛在她眉间轻扫,态度如话家常:“圣上对你好奇已久,又听说今日是小宴,人物简单,没有拘束,所以御驾或许将至。”
书道是琅邪王氏的传家家学,王氏子弟无不自幼习练,王悦亦不例外,执眉笔的手运力稳定,与他在案前习练书法并无一丝不同。提到圣上、御驾这些字眼也十分平常,反而更在乎他手上的描眉工作。
“山山这双瞳子黑白分明,最是清俊,只要稍微调整眉形,与目相衬就好。傅粉施朱,喧宾夺主,都无必要。”
王琅听得有趣,忍不住就想调侃他:“这是长豫兄长为阿嫂画眉的心得吗?”
“打趣可以,头别抬,歪了就要擦掉重来,山山还得继续在这坐着。”
这话一出效果明显,王琅立刻安分乖巧下来,不敢再乱动了。
王悦描完左边,退开半步打量一会儿,又开始为她描右边,回答语气如常:“她爱怎么画便怎么画,我都觉得好。”
“兄长与阿嫂真是相敬如宾。”
就是有点无趣。
王琅在内心暗暗补了一句。不过世家重两姓之好,结亲如结盟,绝大部分人婚前连另一半的面都没见过,更遑论培养感情。只要夫妻之间能够相互尊重,彼此扶持,其他的反倒都是次要了。
等等——
忽然想起一事,王琅脸色发绿,勉强压抑住内心的不安开口:“兄长手这么稳,想必不是第一次为人画眉吧?”
王悦面色平静,只是眼睛里带了一点笑意:“手稳不稳,和画眉经验有何关系。山山从不画眉,手一定也是稳的。”
“兄长真是第一次画?”王琅的声音有些走调,回忆起自己在现代第一次画眉的杰作,她顿时有些坐不住了,目光在周围快速逡巡,要求道,“我要看镜子!”
“别急,画完了就给你镜子。”
那还来得及吗?
王琅心中绝望,认命之余不由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阿琅今日何德何能,劳烦长豫兄长亲自动手?”
王悦手腕稳定,声音也稳定:“嗯,因为我比较清楚圣上的喜好,其他人都不如我。”
王琅心如死灰:“实话是?”
王悦道:“我想玩一下。”
她就知道是这样!
大乱方平,人心不定,庾亮声望跌落谷底,王导地位重新稳固,连皇帝想见一个人都要自己到王家,而不是从王家把人召入宫中,地位孰高孰低简直一目了然。
在这种情况下,王悦会为了讨好小皇帝而给她画眉才见了鬼。
“山山要的镜子来了,看看可还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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