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主位上的清隽男子,身姿修长挺拔,穿着一身素净的玄色轻裘,两肩跟领口着紫貂毛滚边。白皙匀称的指节正有节奏地,摩挲着面前的茶盏沿口。

似是对大太监的话毫不在意,只垂眸一派认真地观察着白玉茶盏里的茶叶。根根竖立悬浮在清透的茶水之中,时沉时浮。当真是一杯不逊色于江南出产的好茶。

复又端起茶盏举到唇边轻含了一口。唇齿之间满是茶叶原生的清香,去除了苦涩的口感,比往年宫里赐的春茶又多了一丝醇润。

“我给父皇献茶是觉得这茶好,太子殿下如今这般迫不及待的求购,不也正说明这一点。再者,不过是采购茶叶而已,既然太子殿下有这个需求,满足他就是了。”

首座的男子话落便抬起了头,长眉入鬓鼻梁高挺,如墨般深邃的眼瞳似是一汪深潭,平静无波却让人瞧不透彻。正是离开秦家村,并告知秦婉归家过年的傅于景。

傅于景转了转手里的茶杯,还没等下首的顺子再开口,复又问道:“往年,宫里采购的江南最好的春茶,是多少钱一斤?”

顺子穿着一等的太监服,头戴黑色钢叉帽,闻言毫不迟疑地立马接口道:“回殿下的话,最为稀罕的特等茶叶是20两一斤。”

傅于景点了点头,面上神色一派怡然,好似只是在跟贴身侍从拉家常:“嗯,那就给太子殿下报21两的价格,先将采购单上所需的金额清点好,明儿一早就送去东宫,待收到账了咱们再替他采买。”

顺子闻言猛地抬起头,一双眯眯眼亮得出奇,喜滋滋地就领了命。

心里咂摸着,还是他家爷儿主意正。这银子自个儿非要往咱们兜里跑,哪有不要的道理。就这么一长溜儿的单子,少说也得让太子肉疼一下。

傅于景观他那模样就知道心里在盘算什么,略带嫌弃的收回了视线。瞧见手里的茶杯见了底儿,才有些不舍得放下。

“给秦姑娘的茶株种安排的如何?”

顺子一愣,这还惦记着呢。

忙恭敬垂首:“早就叮嘱下去了,选的是最适合秦家村的环境种植的品种,一亩地可种一千株,一共八千两百株茶树,多出来的两百株是防于耗损。”

“嗯,尚可,过了十五就送去吧,银钱从我私账上出。”

*

正月未过,秦家村还覆着积雪,茶园里也动不了工。为了不虚度时光,秦婉开始央着郑忠来家里教她们娘俩习字。

往后生意做起来,不识字当真有些捉襟见肘,所以学识字这项任务,还是得赶紧安排到明面上来。

连着半个月的教学,秦婉已经能“识得”不少的常用字,日常的阅读基本无碍。可以说是进步神速,就连郑忠都对她赞不绝口,连声夸她是个不可多得的天才。

以至于教起识字来更是卖力,除了五谷轮回,都不让人离开桌子。势必要将本就为数不多的平生所学,倾筐倒庋。

伪天才秦婉被夸得毫不心虚,面上带着纯良无害的笑容,不动神色地捂紧了胳膊肘下爪爬似的字迹。

这认字跟写字果真不是一回事儿。

“郑老,您干脆跟我们一起住吧?我上次见您那茅草屋泥墙都要开裂了,根本抵不住寒风。”

望着院门口甩着袖子要归家的郑忠,秦婉琢磨了半天还是开了口。

反正她家的西厢房还空着,离她们娘俩住的地方也隔了点儿距离,多住一个人也不碍事。这老爷子脾气怪是怪了点,但是品性却很好,就是个好面子的老傲娇,跟她娘现在相处得也很愉快。

嗯,至少不像对她一样总吹胡子瞪眼。

郑忠闻言跨出门槛的脚一顿,垂着头瞧不清神色。正待秦婉将要再开口,老爷子宽袖一甩便抬起了头,一脸不乐意的朝秦婉俩人摆手。

嗓门都比平日高了几个分贝:“怎么抵不住了?这都开春了,还冷什么哦!你送的那些炭我都还没用完!再说,我一个糟老头子非亲非故地住你们家像什么事儿!小丫头就是不懂事,莲笑你得多教育教育她!

行了,我回去了,不用你们送,老头子我正好消消食,今晚一个不留神又吃多了。”

话落,就头也不回地往灵璧山的方向走,嘴里还哼着没听过的调子。

秦婉噘了噘嘴瞧了她娘一眼,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秦母也无奈,老人往后年纪再大些,身边又没有子女承欢膝下,独居其实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无奈郑老不仅年纪大,脾气更大。

只得等着开春茶园赢了利,将郑老应得的那份给他,先拿去修葺一下屋子。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半月之后正式迈入农历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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