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官?长官!”
青年意识慢慢复苏,抬手挥开身边的人,直起身,大大咧咧地盘腿坐着,扭了扭尚且酸麻的腰:“我昏了多久?”
“大概三个小时,长官。”那人连忙后退几步,低头说,“取样采证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了,只是书房没有密码,我们……”
青年淡淡道:“是么。”
他身上还是没穿衣服,他也不在乎,手臂一伸,自然有人递上一件制服外套,长袖宽摆的风衣。青年随手套上,把腰带随便挂上某个扣环,勉强算遮住小半外泄的春光。
他率先迈步,身后浩浩荡荡跟上一群人,路上隔三差五便有穿制服的人拿着仪器路过。
青年轻车熟路,手指在屏幕上飞跃,不过几秒钟,书房的门锁叮地打开。
迎面而来一池血水。
曾经的囚徒在血海里畅快地飞舞,它的战利品碎成残渣和断块,被鱼群贪婪啄食。衣料碎片挂在精心设计的礁石上,随波摇晃。
“哇哦,”青年却忽然笑起来,轻哼一声,“我得感谢他不杀之恩了。”
一大票人寂静无声。
青年抬起下巴,点点海豚的方向,懒懒道:“嫌疑人……嫌疑鱼们,都带走,慢慢审。”
然而那只相当厌恶人类的海豚完全不配合,逮着谁咬谁,大家只好给它打了一针镇定剂。
青年任由下属们折腾,自己靠着玻璃心不在焉,光明正大地走神。
嗯……那孩子在干什么呢?
软软正乖乖坐在穆利纳斯家里的沙发上,看穆利纳斯一个接一个地打通讯,用简洁有力的语句下令或问询。
他抱着一只男人塞给他的四角抱枕,仅有的完好右手不断绞着抱枕的边角,穆利纳斯的眉头皱一下,软软揪着抱枕的手就用力一分。
等穆利纳斯处理好大部分事情,再抬头时,看到的就是少年缩在沙发里拘谨小心的模样。像个看见父母吵架,咄咄不安又不敢吭声的孩子,只能抱紧玩具,从略长的刘海下露出一点儿忐忑的眼神。
穆利纳斯下意识在他身上寻找‘软软’的影子。
他浑身白得像刚从牛奶浴里出来,不同于章鱼表皮的湿润和凝胶质地,人类的皮囊干燥而细腻,在暖光灯下折射出莹润的光泽。一头白发如同新鲜出炉的小蛋糕,被烘焙得蓬松绵软,鼓鼓囊囊,看着毛茸茸的,有些细碎的软毛扫过他的侧脸。
毛发间,两片纤薄、半透明的耳鳍若隐若现。
见穆利纳斯端详他,少年有些不安地扇了扇耳鳍。
那双蓝眼睛就嵌在棉花糖似的脸颊上,干净得一目了然。
一颗蛋糕顶端被奶油裱花的蓝莓,一道静谧湖泊中被晨风吹拂的涟漪,一丛天穹之下被阳光啄吻的矢车菊。海浪拖着长长的裙摆自天际走来,层浪渐染,从地平线到浅海,所有的蓝和渐变都在他的眼睛里。
就像嗅到带着咸味的风,听到海鸥的鸣叫和潮水的涨落,哪怕蒙着眼睛也知道这是片大海一样。
他看着谁,谁就能读出他的懵懂和纯粹。
他的神态和眼神都诉说着一个词,不谙世事。
只有不知人心险恶的人鱼才会好奇地张望陆地,甚至敢于救助陌生的皇权阶级。
穆利纳斯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平淡道:“你的朋友没事。督查署准备起诉康里……就是绑架你的那个人,他们在他的别墅里找出了不少罪证。那只海豚正被送往救助中心接受治疗,会在事情结束之后找一个适合它的海域放生。”
少年的眼睛倏地就亮了,跟个海边的给游船指明方向的探照塔似的,亮得三百米外都看得见。
穆利纳斯又想叹气了,不等软软开口,率先肯定道:“是的,是真的。”
少年扇扇耳鳍,左手腕足立马翘了起来。这是穆利纳斯熟悉的章鱼的习惯,开心了就挥舞八只触肢。
章鱼有九个心脏,八只腕足各自都有些自主行动的能力,有些时候会不听使唤,变成人了还是喜欢乱翘,好在手还乖乖抱着抱枕,没被左边的同伴带动。穆利纳斯一点也不想看个小孩在自己沙发上乱扭乱蹦。
软软一把抓住自己不安分的腕足,攥在手里摁住,小声说:“谢谢先生。”
“……不客气。”穆利纳斯干巴巴地说,“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嗯……”
软软低头,揪着腕足沉思。
他不是很了解人类社会,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自己还变不变得回去。
在搞清楚状况之前,还是暂时留在陆地上比较好。
“能听听您的建议吗?”他小心地问。
穆利纳斯:“我?”
软软点头,“就是,关于我该怎么做……”
穆利纳斯低头端详他。
他约莫只有一米七,穆利纳斯宽松版型的衬衫他能当长衫穿,松松垮垮地挂在瘦削的肩头上,就算把所有扣子都扣好,领口还是露出一片肩颈和锁骨。
太瘦了。
穆利纳斯皱眉。
他明明把章鱼养得那么好,那么圆,那么肉乎乎,怎么变成人了就这么瘦?
见软软被他打量得有些坐立不安,穆利纳斯收回视线,告诉他:“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医生。”
软软显然没有看医生的常识和意识,茫然道:“医生?”
“对,至少要先搞清楚你身上发生了什么,确定你的健康状况,你的左手问题,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事项。”穆利纳斯叠起双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如果你要融入人类社会,你就需要一个户口,一个身份证明,一个社保号。然后根据你的年龄,你得上学,或者工作,学着按照人类的方式去生活……”
穆利纳斯张口即来,即兴演讲半小时,软软从认真倾听到一头雾水再到满头问号,后来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和进度,眼神茫然得像极了部分大学生听高数。
明明分开来绝大多数字眼他都听得懂,怎么组合起来他就不明白了呢??
穆利纳斯喝了口水:“听懂了吗?”
软软诚实地摇摇头。
“……好吧。那我用一句话来给总结它们。”穆利纳斯说,“我会处理这些事。”
他放慢语速,看着软软的眼睛,重复道:“我会处理——明白吗,软软?交给我。”
软软愣了一下:“我明白,先生。”
“很好。”
“但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可能把你丢到大街上自生自灭。”穆利纳斯面无表情地说。
他不可能让软软被流浪猫或者流浪狗撵着跑,去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们争抢废弃天桥下的桥洞或者公园的长椅;看着软软成为一个黑户,找不到体面的工作,翻居民区的垃圾桶或者回收箱捡住户不要的衣服,一星期有五天都在忍饥挨饿,剩下两天是去超市吃免费试吃的面包,可能还会被保安赶出来……
他扫了一眼软软发愣的脸,脸蛋像棉花糖一样白嫩柔软,健康红润的脸颊和那双清透的蓝眼睛上上下下都写满了‘可口’和‘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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