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傅铮和顾匀亭站在倒流河畔,准备向祁山宝花庙行去。

二人离开前,傅铮将顾匀亭的猜测告诉族长,族长犹豫一番后,同意他们将漾月遗骸带走。她还命人帮助他们打点行装,又赠送良药,一番打点下来,倒是让顾匀亭对她的恶意消除了不少。

“其实她本性倒不恶。虽然一想到她曾经要害你性命,我就很恨她。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换做我是她,我可能更不留情。”顾匀亭回望着盐晶水道,轻声说道。

“是啊。这世上不怕死人很多,但不怕珍爱之人死的却很少。我这几日也在想,换做我是漾月,我一定也是极痛极痛的。”傅铮语罢,二人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浓浓的珍视。

坠崖前,他们虽彼此喜欢,但并不曾剖白心迹,如今共历弥天洞境的一切,二人之间再无隔阂。

此去天涯海角,只要两心相依,任他千难万险。想到这里,她笑着说道:“我觉得,我们现在很好。”傅铮听到这里,心中也满是喜悦。他抬头看天,希望此刻天上的爹娘能看见他和匀亭。

于是,距熊耳山一战近一月后,二人再度出发。

同一时间,汝南郡府。

陆懿鸣一脚将报信之人踹飞,狠狠训斥手下道:“一个月了!还没有半点消息,我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滚下去!再去找!”

“是!”手下忍着恐惧,齐声应诺,躬着身退下。

待众人离去后,陆懿鸣一改先前的狠怒,脸上只有深深的疲倦。一个月了,他的二姐,和他唯一心爱的女人,都消失在那场大战中。他唯有加倍埋头与案首,才能让自己不去痛心和悔恨。

此刻,他真的好累。他走向榻边,才沾上枕头,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恍惚间,他又变回了那个无父无母,毫无武功的乞儿,在同样的一个雨夜,走进了同样的破庙里。那里有他一生都逃不开的恐惧。

外面的大雨瓢泼而下,十月的汝南,已经进入了寒冷的深秋。破庙里,乞儿搂着身上破烂的布条,缩着身子保存热量。

他不敢点火,怕招来比他强大的人。如今新朝初立,到处都是流民,饿起来什么都吃的流民。想要在这个世道活下去,比的就是拳头。可是,谁的拳头不比他硬呢?

老天爷怎会管他一个乞儿的生死。很快,破庙的门被一股大力推开,一个黑瘦的汉子走了进来。

尽管乞儿小心翼翼,还是逃不过汉子的眼睛。

“哈哈哈,真是运气好,竟让我碰见了一只两脚羊。”

听见这话,乞儿一阵绝望。对这帮流民来说,人吃人不是故事,而是现实。两脚羊,便是他们对同类的称呼。

求生的本能让他跪地痛哭,苦苦哀求那汉子不要杀了自己。忽然,外面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他精致的脸蛋。

汉子也被他的容貌惊艳了,他咧嘴阴笑,“想活命吗?那就乖乖伺候我。”

“啊!——”

梦做到一半,陆懿鸣便在尖叫中惊醒。那个画面是他一生的恐惧,连梦中也不敢回忆。那夜之后,他乘汉子熟睡,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勒死,将他的尸体凌迟。

可是那又如何,他却再也回去不从前了。

回首前尘,他自生来便受尽千般苦楚,哪怕后来得义父收养,也不过是变成义父手中一柄乘手的兵器。

他曾以为他这辈子不会爱上任何人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一个顾匀亭。

他曾无数次问自己,她有何特殊之处,为何会让他这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牵肠挂肚?他也想不出答案,只知道自己的脑海中,尽是关于她的好,她的妩媚和聪慧,她的反叛与韧劲。

如今想来,他最快乐的日子,就要数“大婚”的那段时光了。可惜,美梦终究化为泡影,唯一心爱的女人也背叛了自己。

想到这里,一阵暴虐涌上他的心头,他嘶叫着将眼前的桌椅砸的稀烂。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随后,一手下跪地回禀,“使君,青青姑娘,已经在西厢房了。”

陆懿鸣听到这里,凤眼里满是挣扎。他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向西厢房走去。

熊耳山一战后,他日夜用公务麻痹自己,下属见此,便找了个同顾匀亭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用来投他所好。那女子便是青青姑娘。

本来在他眼中,天下女子,除了顾匀亭,都与死物无异。所以那日听完下属提议,他本想臭骂一顿。可看到那双与顾匀亭相似的眼睛,他不由自主地点了头。哪怕是骗自己的也好。

西厢房,陆懿鸣推门而入。只见那个同脑海中的倩影有五六分相似的身影,披着嫁衣,温柔小意地坐在桌前。这一刻,他心中的痛苦和暴虐,如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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