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丞璋只觉心里凉透了,可莫名的,他又有几分明白她。她必定是觉得他们二人身份太过悬殊,继续往来,终究不妥。
可偏偏他心里虽不舍,却自来性情强硬,这妇人既是不愿意跟他往来,想要断了联系,他也自当拿起的放的下,不该跟市井妇人一般拉扯不休。
“成。”窦丞璋摸起那枚玉佩,重又塞进袖袋里,他板着脸站起身:“你多保重。”说完他便拎起大氅出了门去。
秦桑只觉屋子里那股子无处不在,压得她心惊肉跳大气儿也不敢出一下的东西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她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神色松缓下来。虽然心里的某处,莫名的有些难受,可都不重要,往后去,都是平安寻常的日子了。
秦桑像是脱去了一层沉甸甸的厚袄,只觉浑身轻松,站起身吹熄了灯火,她摸着黑走出门,就见得月光苍凉明亮,映着整个小院都亮堂堂的。
上了石阶推开屋门,秦桑往西屋那里瞟了一眼,耳朵里听见了轻微的悉索声。福庆那丫头,实在过分的机灵了。不过心里很快又释然了,这丫头到底还是因着担心她。
一想到她夜里撑着不睡觉,就为了等着自己见过那人后平安回来,秦桑转身关了门,不觉有些失笑。这下好了,以后再不必如此了。
风吹枯草,簌簌作响。
窦丞璋用力走在荒无人烟的小道上,脸色板得铁青。
每次过去,未免惊动了旁人,叫人发现了端倪,他都是半路弃马,徒步而去。如今马儿就在正前方,窦丞璋走得满身燥热,一股子邪火儿憋在心口上,叫他喘不过气,很想大声吼叫几声。
长得这么大,他虽是遭了不少人的冷眼,可在年轻的姑娘少妇面前,这还是头一回被人嫌弃了。
窦丞璋这般一想,忽在心里生出了自厌的情绪来。他不是最厌憎他这张脸,最讨厌别人因着这张脸待他宽厚吗?怎的,如今果然碰上了不看他这张脸,但凭个人好恶来对待他的妇人,怎的他还不习惯了。
窦丞璋扯着马缰跃身上马,举目一望,茫茫夜色在眼前无限延伸,最终没入了遥不可见的远方。
罢了,也许这就是他的命吧!
窦丞璋长长的叹气,想靠近的人家不乐意,不想理会的跟在后面死追不舍,这人生在世,想来过得就是一个苦字。
他忽地一勒紧缰绳,马儿扬起前蹄嘶叫了一声,迅速往前奔去,窦丞璋迎着呼啸而来的冰冷寒风,只觉他这个人就跟着冬寒天气下的一块儿冷冰,这辈子就只能孤孤单单地活着。但凡他哪里得来些暖意,老天爷立时就要生出些糟心事儿,把这点子暖意尽数收走。
转眼便进了四月,暖风吹尽了冬日的严寒,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浴佛节。
可冯川却觉得寒冬犹在,甚至愈发的冷寒了。他这些日子过得实在是太糟心了,那个稍微能露出些好脸色的将军一夜之间忽然消失了,苛刻无情,冷漠的好似冰窖一般的男人重又归位,板着脸瞪着眼将他虐成了一条可怜兮兮的老狗,连汪汪叫都不敢。
冯川一面叹息着,一面拿着一封信往前走。
刘如意正“咔嚓嚓”啃着一个青枣从远处走过,瞥见冯川这幅青口百脸的鬼样子,忙几步奔了过来,截住他的道儿问道:“你怎的了?将军又罚你了?”
冯川双目无神地看着她,忽地咧开嘴翘起唇绽开一个微笑。
刘如意立时拧眉呲牙,人往后头连跳了几步,叫道:“你要死了,做这副鬼样子!”
冯川斜了她一眼,哼哼唧唧道:“你就待我不好吧,等我被将军折磨死了,你就看不见我了,看你掉不掉泪。”说完转身就走。
刘如意忙又奔上前拦住他,小心瞧了他几眼,忽地露出一个甜美可人的微笑,见冯川脸上一呆,眼里一凝,忽地溢出喜色来,才突然发问:“你告诉我将军究竟怎么了?怎的又发病成了冰人儿了。”
冯川倒抽凉气,忙去堵刘如意的嘴:“姑奶奶,将军最近可厉害着呢,你这么说他,小心他罚你去冰窖里凿冰。”
刘如意脸色微变,立时谨慎起来,左右看了两圈,见没人,拍了拍胸口,忙夹着膀子凑上去小声嘀咕道:“那你说呀,将军怎么了?”
冯川前后左右挤眉弄眼地打量一遭,才招招手,示意刘如意靠近,然后小声道:“你想知道呀,去问将军呀!”说完哈哈笑着就跑了。
刘如意气得把手里的枣都扔了,两只袖子往上一扯,叫着就追了上去。
一墙之隔的庭院里,窦丞璋拉着脸,一副阎罗附身的模样,眼睛一斜,旁边挎着长刀的侍卫忙走上前来,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
“你去告诉冯川和刘如意。”窦成章眼里卷着寒风,一字一顿咬着牙道:“叫他们两个现在就去地窖里凿冰,凿不完那些藏冰,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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