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煜并没有带我直接回家,而是抱着我去了魏王府的正厅,姑母正在厅上坐着,而魏王夫妇则双双侧立在姑母跟前。
姑母见崔煜和我到了,忙起身亲自过来询问我可还安好,我只道并无大碍,只是崴了脚,暂且不能给她老人家请安了。
“自家人行什么礼?你没事才最要紧!只是……”姑母竟连细枝末节都注意得到,关切地问我,“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是魏王还是老七?”
我不便多言,只给了姑母一个眼神。
姑母会意,缓慢而又不失威严地走到魏王跟前,伸手便是一巴掌。
临了还不忘讽刺道:“真是贵妃养的好儿子!这一巴掌,本宫替卿卿还给你,今日之事,本宫会悉数回禀陛下,魏王,好自为之!”
说罢便领着崔煜和我扬长而去。
出了魏王府,姑母并没有摆驾回宫,而是同我们一道回了崔府。
马车停在府外,崔煜先下了马车,又将我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想是家里早早得了口信,此刻阿爹阿娘、伯父伯母还有些许奴婢早已在外恭候凤驾。
众人拜见姑母后,阿娘首先噙着泪冲到崔煜面前,看着他怀中的我便是一阵关怀:“我的姑娘啊!你可算回来了,你怎么这样了?伤到哪里了?你要是有什么好歹,娘也不活了!”
崔煜看阿娘焦急万分,便安慰道:“阿娘,卿卿只是脚伤了,并没什么大碍,您放心。”
不想本是善意的谎言,竟惹的阿娘气急败坏,边哭边斥责崔煜道:“你倒是个有良心的,什么叫只是伤了脚?她可是你亲妹妹!”
如此,崔煜便是有口也难辩了。
见阿娘这般狼狈的模样,我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若不是我不顾家里人劝阻,执意要与萧澈纠缠,也不至于教阿娘忧心至此。
我感到双目胀胀的,却不敢再让阿娘为我担心,硬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没事的阿娘,我这不好好的吗?您放心。”
阿爹见状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阿娘的肩膀,劝慰道:“丫头受惊了,先让阿煜抱她进去歇着吧。”
“哥哥说的是,卿卿定是吓坏了,嫂嫂先让她下去洗洗风尘,好生休息才好。”
“对对对……赶紧进去吧,丫头穿着单薄,在门口待久了再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姑母和伯父随即也附和道。
“哎呀呀!是我思虑不周了……殿下,我先带卿卿进去了,”关心则乱,阿娘竟忘了君臣之礼,不等姑母回答,就又吩咐女使,“那个……快去给姑娘准备沐浴的热水,还有干净的衣服,快去!”
随后,崔煜跟着阿娘,将我送去徽音阁。屋内,洗澡水早已备下,崔煜便回避了出去。
这一日的风波下来,我已是疲惫不堪,浸入热水中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得以彻底放松下来。这才体会到,原来拥有这片刻的安宁,竟也是一种奢侈。
阿娘遣散下人,定要亲自替我加热水,就像小时候那样。可我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多少有些难为情,便推辞道:“阿娘,您也担心一整天了,去休息吧!让锦瑟来吧。”
“呵!”阿娘冷笑道,“还说锦瑟呢,你是不知道,听说你不见了,你爹差点没打死她!”
“啊!”我吓得差点从浴桶里站起来,又被阿娘按了下去。
“哎呀,唬你的!小惩大诫罢了,那孩子是我看着大的,我没让下重手,也就二十板子,过几日又能活蹦乱跳了。”阿娘边说边自顾自地往桶里加热水。
“真的?”我半信半疑道。
阿娘掐了掐我的脸道:“娘还能骗你啊!”
我暂且放下心来,只是此事本无关锦瑟的事,却害她无辜受过,实在令我于心不忍,便想着晚些去瞧瞧她。
“不过啊,”阿娘叹了口气又说,“你房里那几个丫头,真让我放心不下,锦瑟大些,又和你一起长大的,忠心是没得说,可这孩子也忒不当心了!璧月、流光又还小,凡事没个主见,我身边的朝云和她爹娘一样,是个有主意的,往后让她跟着你。”
朝云是阿娘的陪嫁邱姑姑与何管家生的女儿,比我还年长几岁,阿娘常夸她小心谨慎,从未听过有不周之处,想来是很不错的,我便应下了。
待心定下来,忽而又想到姑母是如何就知道我在魏王府,崔煜分明许久不在家中,他们又是如何一道来救我?想着便问阿娘崔煜是何时回来的。
“这你要问他,整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具体的娘也不知道,他只说是前段时间有什么公事在身,解决了就回来了。”阿娘漫不经心的说。
“阿娘,那姑母怎么就知道我在魏王府呢?”
“说来话长,是锦瑟说七皇子的人拿着他的令牌邀你过去,那人说什么七皇子身份非常,只想见你一面,不便下来招摇,就在马车上坐着。锦瑟那个没脑子的便轻信了。你爹一想便觉不对,又问她可曾见过那个人,她说眼生的很。想是那贼人拿着七皇子的令牌假冒他诓你过去,你爹便说,先顺着查,找到七皇子要紧,一查才知七皇子今日去了魏王府。”阿娘顿了顿,抿了口茶又道,“虽说七皇子去了魏王府,可这怎么就能笃定你在魏王府?可你爹说什么定要亲自去魏王那儿找你,还是阿煜说这样太过唐突,哪里有臣子闯亲王府的道理?便派人悄悄的入宫请了皇后,真是不敢走漏半点风声。现在看来,你爹想的是对的,还真是魏王搞的鬼!这个杀千刀的!他魏王再受圣眷,也不能如此无法无天啊!你好歹也是崔家的女儿,他嫡母的亲侄女,真是太放肆了!”
“是啊,我是崔家的女儿,他是太大胆了……”我喃喃自语道。
谁不知道我是崔家的女儿,魏王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敢这样对我,明摆了就是得罪死了崔家,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就是想撮合我和阿澈吗?魏王不是傻子,这样做也太冒险了,可他还是做了……
阿娘待我沐浴更衣后,又问是否需要她陪我一阵,我想着阿娘为我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已是疲累,便劝她回去休息。可阿娘哪里放心的下我,定说要看着我睡下才安心。既然如此……那就……
“阿娘,既然您不回去歇着,那……我们一起睡吧!”我突然想到了这个好主意。
阿娘一脸惊讶地嗔怪道:“你多大了?自己睡!”
“阿娘~”我做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央求道。
“……罢了罢了!”最终阿娘还是抵不住我撒娇耍赖,无可奈何的同意了我的提议。
从小我就爱和阿娘一起睡,后来有了阿妤,阿娘就将大半的心思放在了她身上,也不大陪我了,说起来,我为此讨厌了阿妤很久,近几年长大了,也就慢慢懂事,不再与她计较了。
我和阿娘面对着侧卧在一起,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安全感,我将脑袋埋进阿娘的怀里,她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就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温柔。
我睁开眼时,天已经完全黑了,阿娘也离开了,房中有朝云、璧月、流光和另外几个女使侍奉。
我慵懒地从榻上坐起来,看见脚上用纱布包裹着,敷着药膏,想是阿娘让人趁我睡熟了敷的,竟一点儿也没察觉。
“什么时辰了?”我问道。
“姑娘,亥时了。”朝云回禀道。
我睡了许久,差点忘了要去看锦瑟,便问她道:“锦瑟睡了吗?我想去瞧瞧她。”
“锦瑟挨了板子,现下身上还疼着,方才看还醒着呢。只是姑娘脚上有伤,定要现在去看她吗?”朝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我试着动了动左脚,那药确实有用,真的没有之前那样疼了,便道:“我好多了,你们扶着我就好。”
锦瑟是我的一等女使,和璧月、流光同住在徽音阁的偏房,朝云和璧月扶着我推门进去,刚往里头迈了一只脚,她便听见了动静,探出头来,嘴里只喊着“姑娘……姑娘……”
她的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开来,微微渗出血痕。她受了伤,无法行动,只得趴在床上才好受些,今日又是那样的混乱,哪里有人顾得上照顾她?想是一日滴水未进才虚弱成这样。
看着她这般模样,我不由潸然泪下,“都怪我。”
“姑娘莫哭,若非是我轻信小人,也不至于让姑娘受苦,纵然是大相公和郡主娘娘有发落,也是我自作自受的。”锦瑟有气无力地安慰我。
“快别说这些了,”我摸摸她的脑袋,问道:“你还没吃东西吧?”
她点点头。
“你等着,”我抹了抹泪,问朝云和璧月道,“厨房现下还有什么吃食吗?”
她二人回忆了一番,璧月便先一步答道:“今日晚膳娘娘特意命人准备了薏米红豆粥,说是姑娘爱吃的。正好姑娘和锦瑟姐姐都饿着,婢子这就让人热了端上来。”
大概一盏茶的时间,璧月便将温热的粥端了进来,我便一勺勺喂给锦瑟吃下才放心。
“姑娘回去吧,我过几天也就好了,娘娘仁慈,已经让郎中开了内服外敷的药,不打紧的。”锦瑟喝了些粥,面色也渐渐有了些
好转,我却仍不放心,面露难色。
“姑娘是该回去了,您若不放心,婢子在这里照顾锦瑟姑娘就好。您若是一直在这里,被相公知道了,反而不好。”朝云告诫我道。
我自知朝云此言有理,也不好再多言,虽说锦瑟无辜,可阿爹未必这样认为,我再待下去,被他知道了,我倒不会如何,锦瑟却经不起波折了。
“也是,”我替锦瑟掖好被子,对朝云说,“姐姐,那就有劳你了。”
朝云微微点头道:“姑娘放心。”
璧月上前扶我起身,她搀着我走了几步,我又回头看了锦瑟和朝云一眼,好在朝云的为人我是知道的,这才放心走了。
回了正房,我遣散了其余女使,让她们各自回去歇息,只留了流光守夜,独自睡去了。
本以为我定会睡到自然醒,谁知竟有人推门而入,强制将我从睡梦中拉出来,喊道:“起来啦!”
我本来还迷迷糊糊的,这一嗓子让我直接吓醒了,定睛一看,竟然是阿娘。
“哎呀!我不起来嘛!”我裹着被子来回打滚。
阿娘见我使小性子赖床,哭笑不得道:“都晌午了,你以为很早啊?”
晌午了?!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却还是困困的。
好吧好吧……
我心里斗争了一番,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爬起来了。
“阿娘,您平日也不叫我啊?今儿怪奇的。”我边揉着眼睛边打着哈欠说。
阿娘却抑制不住的激动:“自然是有天大的好事!”
“能什么好事?”
能让阿娘开心的事实在太多了,譬如之前阿煜得了南衙禁军副统领的职位,又譬如二哥哥科举中了进士,她都是这样激动的不得了,我却不然。
“魏王,魏王被圈禁了!还有他那岳家,也被停职查办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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