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宛绣的是一副秋日芙蓉,花之美态,在神不在形。依仗的是针黹上的功夫,但不可言说的,更是内秀的几分灵气。

薛嘉云趴在软塌上看着水宛一针针飞出去,只觉得眼花缭乱,还是看书来的干脆。

薛嘉云时不时会想起养在公主家的小弟,已经有两月没有消息了。

没有消息,大概也算是好消息吧。

葛姨娘的小女儿叫做薛嘉穗。

可惜呀,薛嘉穗的身子不大好。近来秋凉,更是体弱,连哭声都弱。

绒儿偷听到丫鬟们的闲话,说是薛嘉穗和薛端是一个毛病,需得精心养着。

嫡子能被人捧着娇养,可庶女呢?

既是一样的病,养起来倒也方便,用薛端从前的旧方稍作修改即可。

可薛端吃的方子里,填了那般多精细的贵价药材,姚氏怎会在薛嘉穗身上费这个钱呢?

她肯让大夫给薛嘉穗开方子就不错了。而这方子能有薛端那张方子一半的药力,也就不错了。

薛嘉云觉得薛嘉穗很可怜,这念头一出,她便觉得自己可笑。

她是个什么东西,什么境地,也有资格觉得旁人可怜了?

水宛手上的这副秋日芙蓉,是姚氏为着德妃娘娘的生辰,而命各房绣的,还有半月就要交了。

若让曹姨娘一人绣,恐怕整个人都要废了。幸好还有水宛可以帮衬一把。

这绣品交上去,替的不知道是谁的名。薛嘉云揣测会是薛嘉兰,去年她送的礼儿,便是绒儿和曹姨娘绣的百寿图。

薛府里有绣娘,只是绣娘的手艺过于精美匠气,叫人一眼就能出来,所以才让姨娘或庶女们做。

薛嘉云帮着理丝线,绕丝线,穿线插针,多少也替水宛省了些力气。

“咱们还算是好的,听说嘉晴小姐要替兰小姐姐手绣一卷经书呢。”

绣字很难,用拓印的法子怕是落了下乘,凭空绣的话,既要有好绣工,又要有好的书法功底。

这满院的人,唯有薛嘉晴一人能做得来。

针尖刺破白绢,又抹上绯红的一道痕。水宛抚着那瓣花,细细揣摩着花瓣颜色的深浅。

她将手上连着丝线的针插到一旁的针盒里,又拔了另外一枚针。

这枚针上的丝线也是粉红的,却比方才那丝线稍浅一些,浓浓淡淡的颜色在绢布上荡漾开来,这才有了芙蓉在雨中的氤氲之美。

水宛抬首看向薛嘉云,有些不解,又有些怅然的说:“小姐,兰小姐待咱们一贯很好,为何她也默许晴小姐为她绣经书呢?”

薛嘉云的视线落在书册上,满篇之乎者也的大道理,看多了也觉得乏味。

她默了片刻后,轻道:“兰姐姐觉得兄弟姊妹应该互相敬重爱戴,觉得姚氏身为当家主母,应当护着后宅安宁,而不是刻意掀起波澜。”

水宛连连点头,深表认同。

不过薛嘉云话音一转,又道:“但同样,她身为嫡女,骨子里与生俱来有傲气。嫡庶,于她而言还是十分鲜明的。咱们与她是姐妹,却是低她一等的姐妹,可以受她庇护,也可受她使唤。再加上晴姐姐被姚氏驱使多年,兰姐姐也惯了,没想那么多。”

水宛抿着唇不说话,又俯下身子绣花。

室内静了片刻,薛嘉云又重新看进去几个字,忽听水宛道:“我猜兰小姐也不会一点都做,待晴小姐绣的八九不离十了,她也会拿过来绣几个字的。这样大概就能更心安理得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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