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众多儿女难得齐聚一堂,却是在冰冷的医院加护病房里。

从鬼门关里又逛了一圈的程先生整个人看起来虚脱了很多,明显消瘦了一大圈,原本那个神色俊朗、精神矍铄的老头子现在变得恹恹的。

程夫人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对他此时的状态感同身受,心疼地直掉眼泪,整个人也显得憔悴了很多。这么多年的同床共枕,夫妻之情,两个人早已融为一体,喜悲共鸣。

程先生柔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虚弱地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真有那么一刻,我觉得自己挺不过来了……”

程夫人上前捂住他的嘴,摇头道:“不许你说傻话,你以为你若是真去了,我还会独活吗?”

“夫人……”程先生叹口气,看夫人执拗的神色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好闭口不言,移出视线来打量着屋子里的人,儿孙满堂啊,只是一个个脸上的表情可都不怎么好看。

程先生不理会躲在角落低头认罪状的程言,只冲泪光闪烁的安心招招手:“心丫头,到爷爷这儿来……”

“爷爷……”安心乖乖地蹭到他床前,蹲下身子轻唤他。

程先生爱怜地摸摸安心的脸,充满歉意地说:“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是程家欠你的。”

安心流泪摇摇头:“您别这么说,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个道理我懂。爷爷,我正想和您说,我同意和程言取消婚约了。那个婚约,就当作是当初您和我姥爷一时戏言吧。”安心心如刀绞,却硬是逼着自己强挤出一丝笑意。

程家人都不忍心看这一幕,心里纷纷感概安心的懂事。

程言在旁听着无地自容,更觉对不起安心。可是心之所向,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

程先生看着程夫人无奈地说:“真是老了,不中用了,说的话也不算数了,罢了,戏言就戏言吧,人这一生总得有糊涂的时候不是?”又看向安心:“心儿,你可想清楚了,只要你一句话,这个婚程言不想结我也有法子逼他同意。”

程言震惊地抬起头,从爷爷的侧脸上便能看出毋庸置疑的表情,仿佛他的命运就捏在爷爷的手里。他心里清楚得很,若是爷爷执意如此,定有千百种方法胁迫自己同意这门婚事,若自己撑不住妥协了,那陆晨曦怎么办?

程言心里一慌,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求救地看向安心,这时候他一心只想着安心一定要同意解除婚约,却从未想过做出这个决定对安心来说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

他竟如此……绝情!

安心心里悲凉如斯,在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都说自古男人多薄情,其实他们的温情只会留给自己最心爱的女子,就像刚才,他可以那么温柔地将陆晨曦揽在怀里对她柔声说着甜言蜜语,这一刻,却用那样灼灼的目光来刺她的心,他的薄情、刚硬都是留给我了啊。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又何必守着这一份一厢情愿的爱恋执念于此呢,罢了,放手吧。

安心脸色异常平静,大概心如死灰便是这副模样吧,她平淡道:“您刚刚都用了逼字,可见即使他同意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吧,何必这样呢?”

她收起心底残存的丝丝悲伤,倏地站起身子傲然道:“他不想娶,我还不想嫁呢。”

她紧紧地盯着程言,脸上带着一丝死后的挣扎,她缓缓地说:“程言,事到如今,我只问你一句七岁那年,你亲口在我耳边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这句话还作数吗?”

听到此言的程言如梦初醒,脸色变了几变,却终于在众人的注目下平静下来,对视上安心黯然失色的眼神心里兀地一痛,墨一般的眸子散发着无比的愧意和真诚,继而他点点头,缓缓道:“作数。只要你愿意,我依然可以保护你、照顾你,不会让人欺负你。

安心嘲讽地一笑:“是吗?可是你若不是我的男人,你要怎么保护我,照顾我?不会让人欺负我?程言你知道吗,我是安心,天不怕地不怕的安心,没有人可以欺负到我,从小到大,能欺负到我的人就只有你,因为你是我最在乎的。”

安心眼里噙满泪水,吧哒吧哒地往下簌簌地落着,她拼命忍着,告诉自己不能示弱,不能在他面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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