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见天色也不早了,刚想回去,他转身就看见沈怀璧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二人相对无言,齐墨正觉得尴尬呢,沈怀璧发话了——

沈怀璧憋了许久,憋出了这么一句:“你有病吧?醒了就跑这儿来吹风?当我府上的药都是白瞎的么?快滚回去休息!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齐墨自动忽略了他那些不好听的语句,转而问道:“将军,你好点了吗?”

齐墨天生头发细软,因此一压便容易翘起来。他说话的时候眼神专注而真挚,很难让人推拒。

沈怀璧没理他,冷着脸绕出门,拽住他的袖子把他拉进来。

“想唠嗑就进来唠嗑,难道你还在我门前坐了一下午?”

齐墨摸了摸鼻子,不由有些心虚。

沈怀璧估计他就是闲的浑身骨头都痒,这才跑到他这儿来找不痛快。他任齐墨在他那些放画的架子边上磨磨蹭蹭的动手动脚,自己则在书桌旁落座,铺开一张素笺,素手执着笔,在砚台中舔了舔墨,信笔一条条写下。

齐墨还在沈怀璧晾晒画作的架子边逗留。

京城中有一位退下战场的老将军,齐墨仗着和他家小公子玩得好,经常跑去别人府上串门儿。

老将军也喜欢作画,墙上常年挂着他盖了印的画作,一年四季都不重样。

上面的花样多的是万马奔腾,残阳烈血,一看便有一种大将的风范。

而沈怀璧……

花花草草山山水水燕燕雀雀。

在一众金戈铁马中走出了自己的风范。

放在最外的那副墨梅图还是上次齐墨看着他画的,墨迹已然干涸,那几朵迎着凛冽寒风而傲立枝头的梅花风姿绰约,几乎在下一秒便要散发出幽冷的清香。

他缓步走到垂着眉眼写信的沈怀璧旁边,想看看他在写什么。

沈怀璧还在病中,面色还带着点病态的白。煤油灯的光亮很足,打下的淡黄暖光衬着他从衣衫中露出的一截修长脖颈,越发显得他像一张纸,脆弱易折。

他握着笔的手指修长,骨骼匀亭,是一双极为好看的手。手心有一层浅浅的茧子,握着留行鞭时杀伐果断,现今握着笔倒也不违和。

沈怀璧这时已经写完,见他凑过来看,也不掩盖,反而把那张信纸送到他眼前。

他这么主动,齐墨反而推拒起来了,躲避洪水猛兽似的转过身,对那张信笺避而不见。

沈怀璧暗自觉得好笑,把那张信笺从桌子上捻起来。

“军队备资都有严格控制,民间不可能一次性出现那么多刀枪棍棒,更遑论制造出帅刀。花满山庄能有这么多备资,若说他背后没人支撑着供给,天上的星星都能倒下来砸在我脸上。”

齐墨被沈怀璧这一新奇的比喻震撼到了,一时没说话。

沈怀璧继续道:“所以我要写个折子,把事情的经过全部陈说一遍,如实禀告皇上,然后才能出兵去勘察。”

齐墨嗯了一声,卷翘的睫毛簌簌颤动,专注的看着他,随后问了一句特别没有技术含量的话:“然后呢?”

沈怀璧看白痴似的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然后我就能带兵出去了。没有这一纸批文就贸然带兵出伍,这叫造反!懂了吗,榆木脑袋?”

齐墨老老实实认领了他这句骂,看着他的眼底清澈,像一潭轻轻漾着波澜的碧波,惹人心动。

沈怀璧目不斜视的移开眼睛,拿出一支鎏金黑底的小纸筒,将信笺装进其中。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瓷白色的埙,看上去是由上好的骨瓷所制成的,薄薄透着一层光。

埙声清悠扬悦,绕过流转的浮云,被风吹得四下散开,一只鹰循声而来,扑棱着羽翼丰满的翅膀,静静落在沈怀璧的窗棂上。

“好大黑,送信到京城,还是正阳门那个驿馆。”

黑鹰颇为留恋地蹭蹭他靠过来的手心,带着那封跋涉千里的信筒飞走了。

他转过头,看见齐墨正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

沈怀璧以为他在馋他一手养大的那只鹰,没好气问道:“干什么?”

齐墨:“……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我幼时的乳名,就叫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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