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特特在最后三个字上加重了音调,以此来委婉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对,”裴辞摇了摇头,不赞同道,“她既做了,大可以亲自送到明德殿去,为何要托宋美人带过来呢?”

宋琪弄暗暗咬牙,已经连脸上的假笑都要维持不下去了:“妾不明白陛下这话的意思……”

“宋美人,你是宋相的侄女,”裴辞猝然抬眸,微微回忆道,“早几年皇兄还在的时候,朕曾在宫里遇见过你。”

这倒是完全出乎了宋琪弄的意料,只因她记忆里可从来是没有这么一遭的。——换言之,先靖宗皇帝还在的时候,宋琪弄满心满眼都是自己文韬武略、胸怀天下的堂姐夫,哪里会在意区区一个瑞王殿下。

宋琪弄颇有些受宠若惊地回道:“妾身惶恐,陛下竟还记得……”

裴辞微微叹了口气,却是在心里轻轻摇了摇头。

——他自然记得:那小宫女彼时被宋琪弄“惩戒”得脸颊肿比馒头、双膝颤颤,溯其根源,只因她说了句不合时宜的真话。

那时候的宋琪弄,心比天高,张扬跋扈,迎面相遇都极少会正眼瞧边上人一眼……与此时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寻话题的模样,判若两人。

“你是宋相侄女不错,可卫氏品阶尚在你之上,”想到彼时那宫女下场之凄惨,再想想眼前这盒出自卫斐之手的点心……裴辞的神色彻底冷淡了下来,面无表情道,“既入了宫,你又安能以下犯上、以卑欺尊,强令她为你做事?”

宋琪弄的脸刷地一下白了,嘴唇气得微微发抖,不知是被皇帝偏心冤屈的,还是被出自皇帝之口的那句“以卑欺尊”给狠狠伤到了,愤然辩驳道:“陛下明鉴,妾何时敢欺压得了卫贵人?”

“妾不过是羡慕卫贵人能做得一手好点心讨陛下欢心,虚心讨教几句,是卫贵人自己主动说要帮妾做,当时慈宁宫外那么多姐妹都看着,妾如何就欺负她了!”

裴辞抿了抿唇,没有说话,长睫微垂,掩下他眼底浅浅的失望。

——果然,确实并非她自己想着要做的……

方才那句,裴辞本也只是诈宋琪弄那么一下,而今一看,宋琪弄那色厉内荏的模样,心里还有什么猜测不出的。

彼时情境,孰是孰非,裴辞自会寻人查探清楚,已不欲在此与宋琪弄再过多言语。

“宋美人,你是宋相侄女,”这一句裴辞今日内对着宋琪弄说了三遍,语调遍遍都迥然不同,“朕与母后为何却只给了你区区一美人之位,朕以为,你该先回宫去好好想想清楚了。”

“陛下?!”宋琪弄又惊又怒,猛然起身,正欲歪缠,裴辞却已早有预料地闪身避开了。

裴辞抬眸一瞥,须臾后,便有内务府的太监进来,恭恭敬敬地走到宋琪弄面前,满脸堆笑地请她离开了。

宋琪弄敢怒不敢言、不甘不愿地被迫走人了。

裴辞一个人在华盖殿里静静坐着思量了许久,抬手招来张禄,抿了抿唇,犹豫之色一闪而过,须臾后,轻声开口道:“摆驾承乾宫。”

他还是想去见见卫斐。

帝驾亲至后宫,别说是已经躺到了床上的卫斐得再爬起匆匆相迎,就连隔壁的云初姒都被惊得远远跪在了殿前恭候。

裴辞的目光短暂地在卫斐稍显凌乱的云鬓间凝滞了片刻,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伸手扶了她起来,轻声道:“外面凉,先进去吧。”

卫斐瞧出皇帝神色不对,非常知情识趣地遣散了宫人,亲手捧了新沏的热茶奉到皇帝面前。

裴辞低头呷了一口,缓缓吐出一口气来,突然冷不丁出声道:“朕极不好甜,稍微放些饴糖的点心,从小到大基本不碰,一口便腻。”

卫斐掩在台下的手轻轻颤了颤,面上却猝然瞪大了双眼,一副极诧异的模样,吃惊而不安地语无伦次道:“那……嫔妾还以为……先前的八方攒盒是空着回来的,所以……”

“是重熙,”裴辞揉了揉额角,觉得这事自己也有错,轻声解释道,“他就爱这一口,囫囵用了好多,朕一时不经意,盒子便空了。”

“那,也好……”卫斐极勉强地笑了一下,一副努力想掩饰失落又不得的模样,低低道,“嫔妾省得了,以后不会了……幸得还有重小侯爷喜欢。”

裴辞默默打量她神色,实在是瞧不出什么端倪来。

半晌,裴辞挫败地放弃了这一无用功,他本就不是特别聪慧通透、善于体察人心细微之处的人,想靠自己分辨出卫斐此时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于他而言,到底还是太难了。

裴辞不想再这样刻意为难自己,毕竟,他今日选择过来,本就也不是因为此事。

她说她不知道,那就当她不知道吧……这几日接连发生的事情太多,裴辞已无心一一计较。

“母后替你选了三个字给朕,”裴辞低低道,“你可有自己偏爱的么?”

卫斐不意裴辞竟会突然提起这个,也不知道自己前面那关是过了还是没过,只得谨小慎微地含笑回道:“嫔妾觉得都好,但凭陛下和太后娘娘做主。”

裴辞却轻轻摇了摇头,只道:“朕却觉得不好,三个字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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