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久久没有应声,一道冷风从蔺云耳旁吹绕而过。他低头看着石板上笼罩的暗色,心头一紧,殿下这又是何必呢?

自打从承安侯府回去后,在殿下身边伺候的公公就没有睡安稳过,每每晨昏定省,殿下就会问起苏二小姐。

可这,殿下压根就是在白问。若殿下真想要知晓,随意遣个身边人去侯府瞧一眼便可,但没有。

殿下无非就是等着苏二小姐来开口询问,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但恰巧就是,殿下今日终究忍不住了,来侯府瞧苏二小姐。不单是人没有见着,还得知苏二小姐早早的便去了福安寺。

十日前?那不就是,苏二小姐见过殿下后,才隔了一日就起身往福安寺去。蔺云心中思绪回转,得出个论断,苏二小姐此行是在躲着殿下,还光明正大的那种。

“蔺云,很好笑?”卫宴坐在马车内,冷冷出声,手掌搭在锦白绣蟒靠枕上,骨节分明的指尖泛出病态惨白。

“奴,罪该万死”,随着话音落下,是额间磕在石板上的一道闷重。

蔺云真想抽自己嘴巴子,他跟在殿下身边整整一年,什么大场面没有见过。只是,太子殿下活生生把人吓跑这事,他真头一回见。

磕头声没有消减卫宴心中的怒火,反而越发气得紧。绯薄双唇紧抿,清冷眉目间有了一丝别的情绪,她为何这般着急去了福安寺,前世可没有这一遭。

回想前世,卫宴那鸦羽似的眼睫低垂着,他和染染的初见也是在皇长姐的赏花宴上。只不过那时他并未好生瞧着她,匆匆一瞥还是因着苏毓月的话。

视线中的她身姿娇小,面颊白皙若凝脂雪色,微圆的杏眼上下扑闪,活脱像一只温顺兔子。

这便是他前世不经意见着她时,脑海中便立即冒出来的。一幅乖巧好欺负的娇弱模样,连正眼都不敢瞧他,不是兔子,又是什么。

而后两人相处久了些,他才知晓,染染生气起来就是一只兔子。两颊腮帮子圆鼓鼓的胀起,一双杏眼水光闪动,整个眼眶都会泛起一抹赤红。

思及此处,卫宴心口便翻滚着一阵阵的刺痛,他喉间一紧,一股酸涩涌在鼻尖堵着。

卫宴指尖攥紧,待掌心的痛越过胸膛时,才缓缓松开。眼底阴鸷消散些许,下颌线依旧紧紧地绷着。他的小兔子,自然惯会躲人。

在赏花宴,他便觉着她有些不一样,虽是守着规矩的听话性子,但她的眼眸骗不了自己,知世故却也通透澄明。

过了半晌,清冷桃花眼突的上挑,卫宴定神望着眼前已成死局的棋盘,这难道就是他带来的变数?

他阻止发生的没了,但没有出现的事来了。从自己一年前重生回来后,所有事情的轨迹都同前世有了出入。

难不成,他和染染之间也出了变数?卫宴心中低喃着,上下唇嗫动,“半盏茶后,孤要知晓此事所有,事无巨细。”

他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指尖慢条斯理的抬起落下,将棋盘上的黑白子都收了下去。变数又如何,整盘棋局都是他来摆的。

任由变数如何,他和染染两人的命运已然紧紧地绑在了一起。苏染染,只能是他卫宴的。

翌日,福安寺。

苏染染侧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双手死死地掖住手中被褥,娇小身形蜷缩成一团,素净的浅蓝被褥把人藏得严实。

她整个面颊都埋在粗布枕面上,鼻息滚烫,眼睑稍稍往上抬起,就能够望见绣在青蓝粗布上的朵朵小碎花。

花开五瓣,可为春日桃花盛开。眼睫下半开半收的花骨朵,让苏染染整个耳后根都通红一片。

真真是吓人得很,苏染染的樱桃唇低声喃喃着。

她昨日夜里做了梦,梦中的自己身穿正红色凤凰嫁衣,头上戴了很重的点翠衔珠流苏凤冠,双手持苏绣团扇,慢慢碎步往挂满红绸的喜房走去。

心底忐忑不安,羞怯怯的眉眼间可以瞧出她对往后时日的期许。金丝楠木案桌上端了两盏龙凤烛,铺了喜被的床榻上让大红枣、花生和桂圆等占满,寓意早生贵子。

还没等自己坐下,画面一转就落到推门而入的男子身上。红的婚服将他身形束得硕长,苏染染仓促一瞥,只觉着世间的风光霁月也不过尔尔。

男子的步步声响就好似落在她的心上,拿着团扇的圆润指尖透出血红,染了胭脂的脸颊更甚。

一片阴影笼罩在她眼前,手上团扇还未撤去,男子便抬手把她头上的厚重凤冠挪动下来。

他的动作很轻,粗粝指腹偶尔掠过她发间,便会稍稍停顿。乌黑发丝散落披在肩头,他慢慢的将团扇拿开。

眉目,鼻尖,双唇,她尽数收在眼底。

而后鎏金帐钩摇摇晃动落下,云纹红帐内,他将自己抱在身前,喜被上的物什一扫而落,两人便缓缓倒了下来。

他的眼眸清冷,怀中却热得滚烫。宽厚手掌突的落在纤细腰肢上,她惊慌失措的双手便紧紧地贴在他精瘦有力的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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